进入夏季,六月的阳光炙烤着大地,前进大队的田野里,大片大片的麦田金黄金黄,成熟的麦子挺着沉甸甸的腰杆,互相磨擦着,发出嗦嗦的响声。
“三夏不如一秋长,三秋不如一夏忙”,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麦香,农民们迎来忙碌的夏收时节。
“麦熟一晌,虎口夺粮”,其他农作物可以一天天地收上来,收上一两个月,麦子不行,早上看着还发青的麦穗,初夏燥热的风一刮,烈日一晒,下午就熟透了,如果麦子熟透时再收割就会掉麦粒,造成不必要损耗。
正所谓“麦熟九成动手割,莫等熟透颗粒落”。麦收不等人啊,稍微一疏忽,它自个儿就先迫不及待落地了。
所以,相比秋收,麦收反而是一年最忙、最累的时候,前后不过半个月时间,却个个都要脱层皮。
这时候,虽然已经有了收割机,但并不普及,主要用于各大农场,生产队还是靠镰刀人工操作。
麦收时,全大队人,无论男女老幼,全部要劳动,大队的食堂重新开启,由年迈的老娘们负责做午饭和晚饭,再送到地里,争分夺秒的麦收,根本不会给人回家吃饭的时间。
陆西橙也不能再每天拔草混日子,她被分配了捡麦穗的活,这已经是整个麦收前期劳动中最简单的活计。
霍竞川和她讲了无数遍注意事项,要穿厚底的鞋,穿长裤长袖,裤脚袖口扎紧,戴帽子,戴手套,下工马上洗脸洗澡等等。
回到知青点,又被林舒拉着一通叮嘱,她还让陆西橙拿出块粗布给她做了个布兜:“这个你明天捡麦穗时系腰上,别嫌麻烦。”
又对着林圆道:“圆圆你也是,明天戴个厚袖套。”林圆的活是捆割下来的麦秸,她和陆西橙都是头一次经历。
两个新人和一旁的张嘉宁赵华点头如捣蒜,林舒把他们赶回去睡觉:“别磨蹭,多睡一分是一分。”
陆西橙喝了牛奶就闭上眼睛,霍竞川说会来叫她,他和大队长打过招呼,他在地里时就由他带着她,王满囤同意了,反正小陆知青干不了多少活,给她安排是为了不落人口舌。
午夜两点多,在睡梦中的陆西橙被敲门声叫醒,她打开门,霍竞川举着手电筒站在门口,前院厨房的灯也已经点燃。
“刷牙洗脸,我带了早饭,吃了再走。”霍竞川走进来,拍拍她的脸,“没睡醒?”
“醒了醒了,我昨晚睡很早的。”这是实话,昨晚陆西橙七点就睡下了,睡眠是充足的。
霍竞川带来的饭盒里是半饭盒米饭,上面浇着鸡蛋羹,盖着几片只有瘦肉部分的酱油肉,陆西橙接过饭盒吃,霍竞川泡了奶粉装在水壶里。
“我们还要自己带水吗?”陆西橙边吃边问,她看到门口还放着他提来的热水瓶。
“嗯,里面是金银花茶,我放了冰糖。”大队食堂可能会在下午给田里劳作的社员们送苦艾茶,很难喝,霍竞川自己都喝不惯,大多数人选择去河边喝河水,他以前也这样。
陆西橙吃完了饭,知青们也揣上蒸的窝头出来了,大家一起往大队部走去。
大队部外面的晒谷场上站满了人,天空中还高悬着一枚月亮。
王满囤站到台子上说了两句不怕苦不怕累的鼓励动员的话,宣布麦收开始。
一瞬间,黑压压的人群就往地里冲去,今年开始新规定,农忙时节每天最多可以拿十五个工分,干两天抵平时三天。
陆西橙跟着霍竞川走在最后:“我们不跑吗?”
“你也要拿十五个工分?”霍竞川开玩笑。
“我就算拿不到十五个……”好吧,她百分百拿不到十五个,“那我也能努努力拿到七八个,五六个,三四个嘛!”
霍竞川失笑,给她把布兜系在腰间,戴上草帽:“你赚三个工分就够了。”有他在,她不需要那么辛苦。
走到麦田,霍竞川让陆西橙先在边上休息:“等我割出几垅地,你再来捡。”
“好!”
陆西橙在田埂上看着男人起伏的背影,霍竞川的速度不算快,但他割的很干净,而且一直保持匀速,不像其他人,刚开始劲头十足,割一会儿要站起来捶捶腰。
陆西橙知道自己动作慢吞吞,看了没一会儿也跟着下了地,她没捡过麦穗,怕漏掉哪一根,捡得格外认真,腰间别着的手电筒照亮脚下的方寸之地。
天光渐亮,霍竞川回头望去,笑了。
小姑娘捡麦穗还挺有章法,捡到长麦穗,她就握在手心里,一根根理整齐,等到握了一大把握不下了,就找根长麦秆把麦穗缠绕成一束,丢在他割下的麦子边上;捡到短短的麦穗,则直接放进腰间的兜兜里,兜兜塞满了,倒进拿来的箩筐里,重新回来捡。
她也不东张西望,看到别的地上麦穗多就蹭蹭蹭跑过去,她专注着脚下的地,一步步慢慢挪,速度虽说不快,但这么点时间下来,她身后的田垄,真的被捡得干干净净。
“橙橙,累了休息会儿,喝点水。”霍竞川喊道。
“好,我知道啦!”陆西橙没休息,这会儿太阳才出来,还不热,她多捡会儿,等九点过后她再休息。
走走停停勉强跟上霍竞川的速度,陆西橙到田埂边喝水,她是带着手套捡的,细嫩的皮肤依旧被麦芒扎得痒痒的,霍竞川却是挽着袖子在割,并且一刻没停。
她抱着水壶走过去,递给他:“你也喝水!”
霍竞川站起身,脸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他接过水壶,仰头大口大口灌。
此时霍竞川的脸很脏,细密的麦芒沾满了脸,麦垅间的黑灰也覆盖在他身上、头发上,让他整个人显得灰扑扑,脖子里挂着的毛巾也变了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