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竞川到时,陆西橙坐在被窝里,靠着炕柜看书,炕边的小桌子上点着煤油灯,放着一盆水果,是草莓和蓝莓,一个草莓被咬了半口,剩半个草莓屁股,上头插着一个小木签,是霍竞川亲手削的。
陆西橙有很多的水果叉子,她上辈子喜爱收集各式各样好看的餐具,是个纯纯的颜控,什么磨砂的亮银的,卡通的高级的,可惜都不适合在这里使用。
陆西橙习惯了边看书写字边吃水果,她用牙签代替了水果叉,她这样三心二意,有一次,牙签不小心戳到唇角,戳破了皮,霍竞川便给她削了几根两端细而不尖的小木签,防止她伤到自己。
她的长发扎成一个低低的马尾,几缕调皮的发丝垂落在她脸庞,煤油灯下,她的皮肤白净,低垂的眉眼神情有别样的温柔。
霍竞川缓步上前,坐到炕边,将她轻轻揽进怀里。
陆西橙没抬头,眼睛依旧盯着书,仿佛书中的内容对她有致命的吸引力。
霍竞川也将视线转向书本,书上的文字全部由字母组成,陆西橙教过他拼音,他能认得,只是组合在一起,却是完全陌生的。
“想看吗?”陆西橙仰起脸冲他笑。
霍竞川有略微的窘迫,随后又很坦然:“我看不懂。”
橙橙不会嫌弃他。
“你教我!”霍竞川拨去煤油灯灯芯里的黑色杂质,使光线更亮一些。
“明年好不好?”陆西橙给他打预防针,没有基础的人学一门外语是很辛苦的,“这个很难,等你把初中的知识学完,我再教你。”
霍竞川现在的学习进度在小学高年级的水平,他不是毫无基础的,他本来就认识字,但是数学却要从头系统学起,尤其是乘除法,对他来说是一个从没接触过的知识点,这么短的时间学这么多已经很不容易了,接下去要下地干活,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一起,陆西橙怕他太累。
“好,听你的。”学习方面,陆西橙比他更有经验,霍竞川都听她安排,“那你给我讲讲这本书?”
“好呀!”陆西橙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翻回到书的扉页:“这本书叫《巴黎圣母院》,是法国作家雨果的作品……”
上辈子,陆西橙没有名著情节,她虽然勉强都看过,也了解大概的故事内容,但是因为缺乏足够的生活阅历,因为丰富多彩的娱乐方式,让她并没有耐心仔细去,去感受。
而这辈子,在这个落后的小村落中,生活变得简单了,反而有时间去慢慢品尝艺术的美,体会作者对于人性和自然的思考。
“高耸的巴黎圣母院,圣洁的教堂与肮脏的乞丐街并存,位高权重的主教与招摇过市的丑八怪并存。”
陆西橙娓娓道来,声音轻缓,吐字清晰,霍竞川认真聆听,他们来自不同的时代,陆西橙懂的很多东西他都不懂,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说过,他此时只想更好的了解她的世界,和她有更多的共同语言,然而潜移默化间,这些看似无用的,只是睡前读物的故事渐渐地塑造了一个全新的更出色更有内涵的男人。
陆西橙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她讲了一个多小时,手上这本是原文书,她要翻译成中文,其中故事发生的背景,涉及到的一些常识问题,比如宗教,吉普赛女郎等陆西橙都会一一解释,让霍竞川不至于听得一知半解,云里雾里。
“困了?”霍竞川把面前的书本合上,“明晚再讲,时间不早了,我们睡觉吧。”
“嗯,”陆西橙点点头,赖在他怀里不肯起,“我还要吃几个水果。”
霍竞川握住她的手放到被子里,从水果盆里拿起那根木签子,吃掉上面剩下的半个草莓屁股,又重新插了个红艳艳的草莓,把草莓尖尖送到她唇边:“咬一口,剩下的给我吃。”
“你不是嫌太甜?”陆西橙张嘴含进整颗草莓,草莓太大,她嘴巴小,粉红色汁水从唇角溢出,霍竞川从枕边找来手帕想为她擦拭,陆西橙已经起身攀到他肩头,唇贴着他的,声音含糊不清楚:“甜不甜?”
待霍竞川想要细细品尝,她又躲开了,抱着大熊猫娃娃笑得像个狡猾的小狐狸。
男人唇边也沾了一滴红,他下意识伸出舌头去舔,陆西橙突然捂住脸,天啊,他这个动作真是……太欲了!
霍竞川不敢闹她,家里还有两条床单没干呢,他将人捉住,拍拍她的脑袋:“乖一点,吃完刷牙。”
两人分吃了几个水果,霍竞川开门准备去烧炕,才走出门口,他又以极快的速度退回,并且把门关上,人靠在门后。
“怎么了?”陆西橙脸上还涂着几点未抹开的雪花膏,纳闷地问道。
“嘘!”霍竞川动作灵活地把插销插上,两步走回炕边,一根手指抵住她的唇,“先别说话!”
陆西橙眨巴眨巴眼睛,没听到什么动静啊,他被发现了?
霍竞川安抚地捏捏她的手心,手指向最东面的方向,意思是那边有事。
东面?
现在知青点后院住着的除了她,就只有徐晋杭和沈安宁了,那俩人又搞什么幺蛾子?
这里的房子,因为要抵抗严寒,所以搭建时,墙壁砌得比较厚实,隔音效果很好,霍竞川和陆西橙晚上说话时声音放低,再加上窗户紧闭,又有风声呼呼刮着,如果不是刻意去听,几乎是听不见里面的声音的。
霍竞川等了片刻,让陆西橙在炕上躺着,他站在门口屏息侧耳。
陆西橙抿嘴笑,他好像是去做贼的呀!
好奇宝宝陆大小姐才不会乖乖听话呢,她蹑手蹑脚地下炕,披上外套,走到门后,学着霍竞川的样子也把耳朵贴在门板上。
什么都没有呀!
霍竞川略带谴责和无奈地看她一眼,帮她把外套拢好,揽进怀里,然后“咔哒”,“咔哒”,将门打开一条细细的缝隙。
陆西橙眼里绽放出出兴奋的光芒,好刺激!
徐晋杭睡了一觉,越睡越冷,摸摸身下的炕,一点热气都没有,今晚怎么回事,沈安宁不来给他烧炕?
是不是以为要嫁给他了,所以便开始拿乔?
他哆哆嗦嗦起身披上衣服,摸黑找到手电筒,打开门,寒风灌进来,冻得他直打颤,踏着被踩烂没有扫掉的冰雪来到沈安宁门前,他拍响屋门。
就是这一幕,被同时出门添柴烧炕的霍竞川撞见,霍竞川谨慎又耳聪目明,第一时间躲了起来,而徐晋杭全幅心神都在寒意和愤怒中,自然没有注意。
门从里面吱呀打开,屋子里点着灯,被风一吹,忽闪忽闪的,沈安宁头发披散在两侧,遮挡住了脸部的冻疮,她半弯着腰,眉头紧蹙:“晋杭,对不起,我身体有些不舒服,没顾上帮你烧炕,你冻坏了吧,我现在就去。”
说着便要越过徐晋杭往门外走去,不知错身而过时,沈安宁身子一歪,斜斜地倒下他。
徐晋杭下意识扶住她,沈安宁垂着眼,显得有些虚弱,她穿着单薄,身上有熟悉的香味,像陆西橙有一阵子身上的味道,徐晋杭远远地闻到过,淡淡的玫瑰香,沈安宁的更浓郁。
只是后来,陆知青尝和狼崽子一起吃饭,他连远远闻香味的机会都少了。
徐晋杭忽的便有了些怜惜:“你生病了?”
沈安宁的脸不同于以往的正常肤色,今晚格外的白,在夜色中,因为被头发遮住了大半,也显出小巧来,楚楚可怜的。
徐晋杭扶着她进屋,知青点后院所有的屋子格局都是一样的,一张大炕占据大半空间,然后是知青们自己置办的桌子板凳等木头家具。
徐晋杭两手扶着他,就没有多余的手举手电筒了,他把手电筒插进口袋里,将门稍稍掩上。
手电筒的光亮度有限,斜插在口袋里就更是照不到多少地方了,前方不知有什么东西绊了沈安宁一脚,她踉跄着朝炕上扑去,徐晋杭被她一带,也朝炕上摔去。
门外,两个黑影悄无声息地靠近,霍竞川很想掉头回去,奈何怀里的小姑娘好奇心过重,非要赖看个究竟。
他眼睛不断注意着四周的环境,宽阔胸膛挡住风,两人来到沈安宁门口,门没有关严实,里面静悄悄的。
“我们回去吧!”霍竞川凑到陆西橙耳边,用气音说道。
陆西橙刚要点头,这时,屋内传来沈安宁的声音:“晋杭,你别这样!”
那声音,怎么形容呢,像特意掐着嗓子说话,甜中带腻,欲拒还迎,听得陆西橙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随后是悉悉索索的响动,陆西橙贴着门,霍竞川无奈地护住她,陆西橙睁大眼,可惜从小小的门缝里窥探不到任何画面。
忽然,一只大手捂住了她的嘴,屋里的动静更大了,刚才还信誓旦旦的陆西橙眨眼间就红了脸。
他们是在……他们怎么没关门就开始了呢!
“嗯……嗯……啊……”陆西橙头皮发麻,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捂住她嘴的大手温度越来越高,霍竞川另一只手也放了上来,盖住她的耳朵,把她的脑袋紧紧按在自己怀里。
然后,两个人跟两个冰雕似的一动不动。
大概过了三五分钟,时间肯定不长,因为陆西橙数着自己的心跳呢,才不到三百下,霍竞川动了动,打横抱起她,迈开大长腿,快速回到屋内。
他们是结束了?
陆西橙扭扭腰肢,又“呜呜”叫了两声,霍竞川威胁地抓住她的手腕:“先别出声!”
又怎么了?
没过一会儿,院子里响起一道脚步声,往后院的方向而来,脚步声停在某个地方便不再移动,陆西橙觉得今晚可真是一波三折啊,她打了个哈欠,想到刚才的事,问霍竞川:“他们这样是不是必须在一起啦?”
她还以为徐晋杭会借各种理由把婚事敷衍过去呢,毕竟他看着是真不想娶沈安宁,估计他们家里也不想他娶,没想到这么快就生米煮成熟饭了。
虽然穿越到这个年代,陆西橙渐渐也了解了这个年代的一些规则,但她的灵魂来自后世,思想也来自后世,陆西橙并不觉得婚前性行为是多么过分严重的事情,前提是情投意合,做好防护。
虽然她刚刚很猥琐地撞上了别人的好事,她也没想过去告状。
霍竞川也没打算去,毕竟他也不是那种守规矩的,之所以一直恪守底线,只是因为珍惜她,爱重她,更不愿意伤害到她。
只是小姑娘的问题,霍竞川不知该如何回答。
在乡下,说开放,年轻男女单独说句话,都可能被传出不好的流言。
像沈安宁那样,在河里穿着单衣被个男人抱过,即便是事出有因,在农村大娘眼中,也已经不清白了,如果不是那男人年纪大,有妻子孩子的,估计她早被逼着嫁人了。
但要说保守,也不尽然,前进大队因为有老支书和王满囤管着,风气不错,大部分人都是老老实实,最多就是一些你摘了我家的菜,占了我家的地这样的小矛盾,没出过特别肮脏的见不得人的丑事。
然而霍竞川早些年打野猪,还帮着杨继忠去其他大队收粮食,听说过不少的乱七八糟的八卦,什么小叔子和嫂嫂睡一个炕的,儿媳妇照顾公爹照顾到一个被窝里的,甚至还有十四五岁的闺女和父亲同睡一屋,晚上屋里传出不该有的声音这种惊骇事的。
至于谁和谁大半天钻草垛子啦,谁和谁大晚上去小破屋啦,更是层出不穷,反正,民不告官不究呗。
只是,这些腌臜事如何能说给陆西橙听。
“你怎么不说话呀?”陆西橙推推他,“我觉得他们其实挺配的,都有些笨!”
先不提大雪天独自去县里这种蠢事,沈安宁到底是看中了徐晋杭什么呢,陆西橙就想不通。
难不成她母爱泛滥,所以想找个儿子?
陆西橙小心瞅了瞅霍竞川,他不会也是父爱泛滥,想找个女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