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乐洗了个澡,一身清爽,她在床上支了个书桌,打开了手提电脑准备编故事。手边放了几包薯片和一瓶椰子汁。
写前,她特意看了秦司磊发过来的模板,大致模仿严戈的写作习惯,冥思苦想、绞尽脑汁才写了个开头。她喝了口饮料,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接下这个活。
但是交给别人写,她又不放心,生怕哪个句子不小心就将她卖了个彻底,死在别人的错误里还不如死在自己的错误里。如是想着,她精神忽然就提了起来,手指哒哒哒的快速敲着键盘,脑子里不停闪过那天的碎片,慢慢将事件串联成一个整体。
这不免得又想起了那个小女孩。
回想起那天的话,段乐顿时就起了鸡皮疙瘩,那种被人盯上的感觉如芒在背。她十分肯定,有人在背后谋划些什么,而这大概率跟她有关。
思想就像困在马厩里的野马,一旦挣脱缰绳,就会自由的奔跑,再也拉不住。
就在这时,房间内又响起了声音。
“在苦恼什么?”
段乐如梦初醒,立马循声抬头,却在镜子里看见了镜生。她捂紧小心脏:“你怎么神出鬼没的,有点吓人。”
镜生问:“好点了吗?”
“我没事,就是累了点,等会睡一觉就好了。”段乐抱过枕头,捏了捏柔软的棉花:“你能随意进出人类世界?”
潜台词的意思很明显,他这已经是第二次出现在卧室的镜子里了,还是完全没有呼唤他的前提下。
镜生淡声道:“不能。”
段乐:“那你...”
所以,她这是码个字的功夫一不小心又进了异世!?不是吧,老天爷,真的不用这么赶尽杀绝。
镜生盘腿坐下,视线与坐在床上的段乐持平。他静了一会,忽然问:“见到我,你似乎不太高兴。”
天呐,这也太冤枉人了。任谁在家放松之际忽然见到鬼,都会害怕尖叫。哪怕是个帅哥,待遇也不变。段乐心平气和地说:“不是不高兴,是有点意外,你懂吗?就像在你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家里忽然来了个陌生人...”
越说,她的声音就越小。
镜生当然不算是陌生人的范畴,他甚至帮了自己很多次,所以在说完这个不太恰当的比喻的时候,她都有些后悔说出口了。
镜生沉默了一瞬,他抬起晦暗的目光,沉沉应了声:“好,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说完,他从镜子里站了起来,镜面晃了晃,他的身影逐渐消散。
“别——”段乐喊出声,她扔下抱枕,往外挪了位置,一把将镜子拉到床前:“不是,你听我说,我没有因为你来不高兴,我是因为夜深人静的时候忽然冒出个人觉得不太适应。我独居惯了,平日里都是一个人住,所以有些敏感,绝对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你明白吗?”
镜子的画面稳定了下来,镜生依然在镜子,他转过身来,看着女生着急解释的模样,忽然弯了弯唇:“我以为你又不要我了。”
段乐一时被这笑容晃了眼:“怎么会...”
照她现在的探索异世的进程,刚开局就跟镜生分道扬镳,不利于她后续苟活。
“你别想太多,我只是单纯被你吓了一跳,没别的意思。”段乐干脆坐在镜子旁,扯过书桌也摆在镜生前,让他也看着屏幕:“我在忙着编故事,既然你来了,干脆帮我一起想,看看我哪写的不好。”
她一个人看自己写的稿子,估计觉得哪哪都很合理,毕竟前因后果都在脑子过了一遍。她需要用他人视角来协助理清思路,最好是没有经历过那件事的人,来帮助她完成隐形人的身份。
镜生又坐了下来,背后的倒影是卧室的书柜,他待在其中,毫无违和感。
他认真地看着电脑屏幕的文档,每到一定时间段乐就会往下拉。等全部看完,段乐问:“怎么样?”
镜生说:“第四段里的我为什么忽然被绑?与后文挣脱绳索与队友一齐逃出生天没有交代清楚。你应该去问问,单凭你的脑补虽然将故事完整了,但夸大事实占了很大的成分,你加了太多艺术细节,这是报告书,不需要那些。”
“还有,第六段的总结那,你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评价,你就暴露了。”
每说一个地方,段乐就返回去看一眼,确实跟镜生说的一样,她赶紧删减修改,这其中又给秦司磊发消息让他询问细节,严戈被绑,以及笔仙救人那段的艺术加工。又这么过了两个小时,经过大家统一口径的最终版终于完成了定稿。
段乐满意地按下发送键,对着镜生竖起大拇指,直言道:“还好有你,不然我都发现不了这些问题,到时候我要是暴露了,指不定会有更多的倒霉事找上我。”
说到这,她躺在床上,略有些哀伤:“我至今还是觉得,我一个平凡而普通的大学生,为什么就刚好遇见了这些事呢?如果没遇见,那我的生活会不会变得平静而普通,就这么平凡且无惊无险地活到老?”
镜生一言不发,安安静静地听着段乐喃喃自语。
“镜生,”段乐忽然喊了一句:“你以前有帮助过像我一样的人吗?”
像她一样误入异世的应该不在少数,镜生这么乐于助人,应该也帮过不少人吧。
镜生垂下眼帘,没再看她,只道:“遇见你之后,我才救的人。因为你想,所以我就去做。”
“啊?”这到这话,段乐有些猝不及防:“为什么?”
忽然,她想到了一个可能,她犹豫着说道:“难道你真的是我哥?”
闻言,镜生终于抬眸,那双莹亮的眼正定定地望着她。
段乐颤着声说出真相:“难道我亲妈在生我前不小心失去过一个孩子?”说的委婉,却直白。
镜生愣了愣,神情复杂,好几次张口却又硬生生收了回去。好一会,他问:“如果这个答案你接受,那你也接受我是你的哥哥吗?”
“所以真的假的?”段乐显然很关心真相,她从床上瞬间蹦了起来,跟镜子面对面坐着。
镜生又是沉默不语。
段乐震惊:“你默认了?你真的是我哥?”
“你脑洞有点大。”镜生终于别过脸,声音低低地:“那你希望我是你哥吗?你需要我吗?”
“我还有更大的脑洞你要听吗?难道你是我爸或我妈流落在外的私生子?”段乐却一定要问个明白:“你给个痛快话,你真的是我哥?真的是我说的那样?你是我那素未谋面的哥哥?”
虽然段乐也觉得这些无端猜测很扯,但是现实比故事更狗血,往往最离谱的才是最接近真相。
像是做了一番思想斗争,再加上段乐的不断逼问,镜生不得不直面这个话题。很突然地,他忽然凑近镜子,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那张毫无瑕疵的俊美面容看得更真了。
他问:“你觉得我们像吗?”
段乐伸手抚上镜子,触摸到冰凉的镜面,描摹镜生的轮廓,认真道:“我们一点也不像。”
镜生没反驳。他在段乐眼中也看清了自己的模样,所以他也承认,两人长得毫无相似之处。
段乐:“我明白了。”说完,她忽然抱着枕头又躺了下去,她把脸闷在被子里,只露出额头,她说:“其实,以前我很希望自己有一个哥哥。因为我家里人不喜欢我,我妈妈也因为我过的不好。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我是男的,或者我有哥哥,又或者我有个弟弟,我家里的情况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她的妈妈也就不用天天在爸爸凶狠的咒骂里每日如年地干各种家务活,被嫌弃生不出男孩,就连逢年过节跟爸爸回老家都从没得到过一个好眼色。
但后来,母亲在她七岁那年离世。父亲酗酒好赌永不归家,后来就再也没有消息了。也不清楚死没死,反正报失踪四年了,杳无音信。
但是,现在她的生活挺好,至少她很满意现状。
镜生没答话。
段乐自顾自的说:“现在不一样了,我觉得我很好。我的出生不是我能选择的,我的性别也不是我能选择的。而能做选择的他们,在我降生之后除了没有提供相应正面的情绪价值外,我活的还算是不错。”
以前她是个很封闭的人,但遇见热情如火的冷思奇后,她的心态也逐渐发生了改变,从外现的开朗到内心的开朗,这段路走了相当长的时间,所幸的是,她做到了。
她没有把自己锁起来。
原生家庭的不幸福感,并没有对她造成实际的影响。
段乐又想起了以前,那些模糊的记忆在脑中翻涌,她能清楚地记起父母的模样,也记得家里也曾有过美满的时刻。只是记忆久远到有些模糊不清,仿佛只是昙花一现的梦境,她甚至不能分清真假。
人一旦陷入回忆,就会深陷其中,段乐亦是如此。也许是被窝很舒服吧,耳边也没有聒噪的声音,她渐渐地沉入到幻想里,慢慢睡去。
久久都没有听到说话声,镜生望着床上裹成粽子睡着的人,那极度没有安全感的睡姿,让他想伸手替她把遮住头的被子拉下来。
但他不能。
他做不到。
就在这时,卧室的门发出轻微异动,一个小小的身影挤入门缝。
镜生望过去,一张典雅古朴的纸张正好奇地盯着自己。他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很快又平静道:“白凡姐,是我。”
纸人瞪大了眼,似有些不敢相信,听到那熟悉的名字响起,才小声道:“是你?无家可归的小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