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天旋地转，段乐狠狠的摔在了门外，耳边轰隆一声巨响。
再回神时，巨石殿已经完全倒塌了，残垣断壁，什么也不剩了，四周全是碎石残壁，完全看不出来先前的模样。
段乐快速爬了起来，徒手刨着地上的碎石块，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找什么，但她就想这么做。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巨石殿倒塌的电光火石间就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忽然，她站了起来，跑向了中央的位置，她记得琪琪最后好像是被拽到了这个位置。
她本想用匕首敲开巨石，但怎么也挖不开，最后又嫌匕首碍事，徒手一块块掰开，大的搬不动，她就推，推也推不动她就从底下更小的石头入手，慢慢腾地方。
尖锐的石块划伤手臂，粗糙的石子刮得掌心生疼，手指似乎也磨损出血了。
但她没停下。
一直挖，一直挖。
这时候身后有人说话：“别挖了。”
段乐头也不回地继续手上的动作，她知道这声音的主人是谁。
又挖了很久，她又搬开一块巨石，隐约窥见下面露出来的衣角，是灰色的，样式是琪琪身上的那件灰袍！
段乐的心紧了紧，更卖力的挖着石头，尽管左手的伤口撕裂冒出了不少血，甚至动作间还被带出了肉沫。
终于，她看见了灰袍的衣袖，她满心喜悦想着要把人拉出来，段乐抓住袖口想往外拉，却没想到轻轻松松的就拉了出来，重量有点轻。
衣袖里的是一截断肢！
血肉模糊的截面口露出白色的骨头，段乐吓了一跳，又看见了衣袖内藤蔓缠绕，还有一截黑色的袖口。
——就像是手牵手。
这小臂的长度不是琪琪。
但也算不得是个好消息。
忽然，她不敢挖了，她怕巨石堆下全是残肢碎体，更怕挖出熟悉的。
段乐扔下那截小臂，视线在四周来回寻找。
她还要找一个人。
她很想大喊，但心头酸涩苦楚，喉咙被一股上不来也下不去的闷气堵着，她哑着声张大了嘴却怎么也喊不出来。
四周一片灰暗，沉闷。
“走吧。”
“虽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但应该全都死了。”
身后又有人在说话。
段乐转身，看着眼前一张张漠然的脸，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伤痕累累，小臂上的伤口还挂着一颗小小的碎石子。
有点痛。
到头来还是什么也没能做成，白忙活一场，可以说是满盘皆输了，甚至连一个小屁孩都没能救到。
真逊！
她都瞧不起自己。
哪是什么大女主啊，哪算什么救世主啊，就是一个普普通通又略有运气的梦中人罢了。
很突然的，她笑了，笑得悲凉，笑得释然。
“还好，这只是梦。”
因为是梦，所以没关系的，不是吗？
段乐还在笑，身子止不住的颤抖，披头散发的，看起来就像个疯子。
严戈走上前，扳正她的肩膀，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说、这、是、梦？”
难怪，一切都有迹可循了。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段乐时她那张丝毫不会惊慌的脸；又想起她使用匕首时那丝毫不诧异的冷静；甚至她还能够利用武器在初次大战黑首领时理智地来了手绝地反杀。
原来是因为她觉得这只是梦，所以任何不合理的地方她都会觉得很合理，所以她利用身边一切可利用的因素来帮助自己摆脱困境。
所以她的勇敢、坚毅和自强都来源于她以为这只是梦，这是她的底气。
一个人正常普通人为什么能够在遇到灵异事件时还会如此淡定，甚至绝地反杀？
一切都明了。
段乐收敛了笑，平静地回视着，眸光明灭：“难道不是吗？”
严戈用手捏着段乐的下颌，强迫她扭头：“你好好看看，地上躺着的那些人，跟我们是同类，却因为遭遇鬼的追杀围堵甚至凌虐，就连尸体都没一处完整的，他们可是活生生的人！是和我们生活在同一个人类世界的普通人！”
“因为这些躲在暗处的索命鬼时不时加害普通人，所以他们义愤填膺义不容辞的加入异调局，是为了保护！一个个刚大学毕业或还在社会实习期的有为有志的年轻人就这么没了命！你跟我说这只是梦？！”
地上摆了五具尸体，每具尸体都不完整，死相也各不相同，有被火烤的，有被水淹的，有被蚕虫咬死的，还有被全身脱骨皮肤坳陷下去软趴趴的...
秦司磊站在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旁，静静地站了好久。
段乐垂下眼，没回答。
“你没忘记张子全吧？”
这句话就像平地惊雷，段乐瞳孔瞬间收缩，脑海控制不住的想起地道里的一幕，眼眶不自觉泛红。
感觉到段乐在微微发抖，严戈松开了手，他只是想让她了解事实，知道她面对的到底是什么，仅此而已。
他抬头望着这片不属于人类世界的天空，声线略微沙哑：“像他一样的人，我们局里万来个人随手拉一个出来都做好了这样的觉悟，所有人都做好了随时牺牲的准备，只要杀一个鬼，剿灭一个队，他们都会觉得这是值得的。
少一个鬼人类世界就会少一分危险，只要把鬼都杀光了杀绝了，我们异调局的任务才算是真正的完成了，这才算得上是人类真正的胜利！”
自诡事异调局成立五十多年以来，大大小小的伤亡不计其数，他能理解段乐不愿接受的心理，但亲眼目睹同伴的死，对于严戈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没时间悲春伤秋了，他们已经找到了门，可以立刻动身重返人类世界了。
秦司磊感受到严戈走近，近乎哀求道：“队长，我...我能把赵明的遗体带回去吗？他..他没了骨头，我...我可以把他...把他叠起来放进包里带回去。”
悬崖的风很大，白布飘扬，每张白布的边上都有个人压着。
严戈长吐了一口气：“都带回去吧。”
“门离这里很近，可以试试。”刘能找到的门在悬崖下，往前走两公里就到了，很近。
路上不遇见鬼的话。
只要站在门规定的范围内，就能立刻传送回人类世界的某个地方。
段乐远远的看着，秦司磊抖着手把一张人皮肉交叠着，全身上下唯一有骨的只剩下头。
叠衣服正衣冠。
秦司磊用一个袋子将它装了起来，正竖着，双手捧着慢慢放进了背囊里。
所有人都有不同的运送伙伴的方式。
“走吗？”严戈问。
“嗯。”
段乐甩了甩手，忍痛把左手小臂伤口上的碎石拔出，跟着走了上去。
八人一直往前走，不回头。
背上白布迎风吹拂，地上碎石咕噜作响，灰暗的天空虫鸣鸟叫。
悲壮而又苍凉。
八人走到一棵树下，悬崖的一个平台边，那是个仅容一人进入的山洞。
山洞旁有具白骨，白骨底边有句话：
界限分三，道路而通两旁。阴阳天生，福祸旦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