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毛般的雪花簌簌下落， 织成了天幕雪帘，闪着寒冷的银光。
宫里的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热切的笑容。
“瑞雪兆丰年，这雪是祥瑞，好事啊！”
苏橙冉默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听着这些略显浮夸的祝词，只觉得无聊。
这雪不知道要冻死多少人才是。
宋娴往女宾席这边瞅了一眼，便看到苏橙冉一副快要睡着的模样。
她今日倒是认真打扮了。
外衣着了一件鹅黄色方领长袖披袄，下身一条马面裙，发间簪着两只碧玉簪，衬得眉乌肤白，衣襟上围了一圈雪白的白狐毛，一双浅碧色绣鞋自裙下露出个尖，少了点平日里的英气，多了丝秀气。
不看眼睛上那层碍眼的白纱，窝在那个角落里安安静静的，像是个大家闺秀。
宋娴颇觉有趣，向身旁的石嬷嬷开口道：“把这壶酒拿去给苏橙冉。”
此时大臣和妃子们都忙着给圣上道贺，她们这些家眷自然无聊。
石嬷嬷拿起酒壶从后面绕了过去。
刚把酒放下，苏橙冉拉住了她的手，给她递了个盒子：“嬷嬷，你和殿下说一声，新年我要红包的。”
石嬷嬷笑着应下，也不禁感叹，自驸马去后，殿下喜怒不定，大家都怕着殿下，很久没有小辈敢和殿下亲近玩笑了。
她把苏橙冉的话原封转达，宋娴嘴上嫌弃着苏橙冉脸皮厚，手上却急着打开了那个盒子。
里面是苏橙冉亲手做的年糕。
宋娴略微惊喜：“苏橙冉还有这手艺。”
苏橙冉给自己倒了杯酒，举起酒盏遥敬宋娴，无声地说了句：“殿下，新年快乐。”
宋娴举起自己的酒盏，与她隔空碰杯：“新年快乐。”
一旁的苏棠本是紧张地不敢抬头瞎看，偶一抬眸看到这一幕，不免惊讶。
原来她这三姐和长公主如此熟络，怪不得她那么潇洒。
长公主看着还挺和蔼，自己有没有机会和她打好关系呢？
三皇子虽说人不错，但毕竟是男子，又和自己相差甚大，嫁给他肯定不可能了。
苏熙然对她挺好，但若是嫁了人，她就得再找个靠山了。
苏棠思索之间，只听原本嘈杂的大殿安静下来，年迈的圣上笑着站了起身。
她不敢多想，也随着父母站了起来。
圣上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所有人的耳中：“诸君这一年也都辛苦了，去年种种皆成过往，朕先饮此杯，与诸君同喜共勉。”
众人纷纷下跪：“元正首祚，景福惟新，伏惟陛下与天同休，万岁万岁万万岁。”
做完这一切，圣上才笑着让众人平身，说了句开宴。
此时的宴会氛围才算轻松了下来。
庄妃率先走了出去，喜道：“陛下，如此好日子，妾身想同陛下讨个赏赐。”
圣上还没说什么，一旁的皇后捏紧了衣角。
宋煊治理水祸有功，刚得了个亲王的封赏，庄妃这又是想做什么？
一旁的皇子们也纷纷把视线投了过来，表面淡然，心里却已经是七上八下。
圣上笑道：“说说，若是喜事朕就应了你。”
庄妃掩唇轻笑：“自然是好事。”
她看了眼宋煊，缓缓开口：“妾身想为煊哥儿求门亲事。”
宋煊闻言，背后已是冒了冷汗。
母妃怎么不和他商量一下，便突然做出这个决定？
他明明……
宋煊瞥了眼下方的女宾席，能隐约看到那人柔美的侧颜。
“哦？”圣上将宋煊的小动作收入眼里，反问道，“何家女子？”
庄妃颔首：“英国公府嫡女苏熙然。”
圣上听到此话，不禁看了皇后一眼：“这可是皇后的外甥女，皇后觉得这门婚事可合适？”
皇后还没说话，宋娴开了口：“郎才女貌，我瞅着挺合适的，可惜煜哥儿年纪实在不符，不然想是皇后要把熙然配给煜哥儿了。”
皇后笑眯眯地说道：“长公主说笑了，熙然德才兼备，是配得上煊哥儿的。”
话虽这么说，皇后心里却已是一团怒火。
怪不得前些日子户部侍郎的空缺也给了苏大公子，原来英国公这是买定了手，要压宋煊赢。
她本以为自己妹妹作为英国公夫人，怎么说也要支持她家煜哥儿，可却并非如此。
宋煜作为嫡长子，本应是板上钉钉的太子人选，却因病弱不得圣心，朝野中的大臣也多不看好。
毕竟据太医所说，他们这位大皇子活不过四十岁。
而如今宋煜已有三十三岁，但圣上的身体看着还很康健。
支持宋煜可以说是没有意义。
但连她的亲人都这么想，皇后一时有些气愤。
圣上听着长姐的话，看到宋煊脸上是止不住的喜悦之色。
自己这个儿子一向自持，不因世事变迁而徒生太多心绪，这个苏熙然有何本事，能让他这么喜欢？
而且长姐严苛，很少会夸赞他人。
他有了几分好奇。
圣上看向英国公，开了口：“伯冀，朕听说你有一个才貌双全的嫡女，今日可来了？”
英国公没想到圣上会突然和他说话，连忙起身回道：“禀陛下，自然来了的。”
他看了眼国公夫人，廖氏便识相地带着苏熙然走了过去。
苏熙然依依行礼：“臣女苏熙然拜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圣上微微抬手：“起来说话。”
苏熙然依言起身，举止间不卑不亢，很有分寸。
圣上本来也就是想看一眼，长姐一般不会轻易和他开口，既然开了口，他就不会拒绝。
眼下他瞧着苏熙然彬彬有礼的模样，也更加满意。
“伯冀，朕跟你结门亲事，老三也到年纪了，朕看着与你家这嫡女倒很是般配。”
苏熙然闻言还是不禁看了眼一旁的宋煊，脸颊微微泛红。
怎么如此巧？刚好是他呢？
英国公喜笑颜开：“陛下抬举微臣了，熙然能与三皇子成婚，是她的福气。”
宋煊连忙起身走了过来，拜道：“儿臣谢父皇赐婚。”
圣上指着他“哈哈”大笑：“庄妃，你看看，你这好儿子可是迫不及待了。”
在这其乐融融的氛围中，宋娴看向苏橙冉，她就像是个看戏的局外人，只顾着喝酒夹菜。
“嬷嬷，去问她一声，要红包还是郡主之位？”
石嬷嬷闻言一惊，却还是原话传达给了苏橙冉。
苏橙冉笑了笑，轻声道：“嬷嬷，你同殿下说，我是个俗人，还是要红包。”
石嬷嬷眉头一皱：“姑娘，你可想好啊。”
这可是天大的殊荣，若真得了郡主之位，苏橙冉日后的婚事就不是一般人能插手的了。
这已经是长公主能给到的最大的恩赐了。
苏橙冉点点头：“嬷嬷，你替我多带一句话给殿下，若殿下真要给，万岁宴后再说吧，不要为了我欠陛下太多。”
人人都说圣上对宋娴好，但在苏橙冉眼里，这不过是因为他亲手杀了宋娴挚爱后的弥补。
宋娴接受的弥补越多，圣上的愧疚就越少。
苏橙冉只希望宋娴凭她的本心而活，为了他人顾虑太多实在没必要。
至于那郡主之位她不在乎，她想要的会用自己的剑取得，不需要任何人为她权衡利弊。
宋娴得到这个回复后什么都没说，只是长叹了一口气。
果然，苏橙冉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辞书说得对，她疯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