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们往驿站走时,大娘还是依依不舍的陪着她们一同回去了,周姨娘她们住的是最下等的大通铺,在低矮的后院里,紧挨着马厩和柴房。
到了地方,看到大通铺上薄薄发黄的褥子,和黑色的枕头,褥子下破烂的席子,大娘又是一阵心疼,
大敏子虽然家境不好,但夫人活着时总是拿嫁妆补贴家里,也是吃喝不缺,衣服整洁,体面得体,有奴婢服侍的,哪里遭过这种罪啊。
不行,得回家好好想想办法。
今晚,大家都难以入睡,有人愁,有人忧,还有个人是被韭菜盒子撑得睡不着…
有饭吃,有水喝,有床铺睡,大家都已经很满足了,经历了一阶段的风餐露宿,已经磨砺的不再那么身娇肉贵了,都比较容易满足,环境真的能改造人。
早上,驿站给犯人做的早餐,玉米碴粥和土豆丝,白菜汤,众人都是喝的心满意足,没有一个人浪费食物,碗盘干干净净,都不用刷洗。
驿馆里开始清点人数,准备出发,门外一阵骚动,
魏大人示意差伇出去看看,片刻,王伟进来后禀告:“外面有一家卖饼子的小贩说,要给我们官差捐送吃食!”
众差役议论纷纷,好奇起来,押送过犯人好多次了,也没遇到过这种事啊,
“这戴城人真是热情好客啊!”
“以前路过戴城也没有这待遇啊”
“出去看看,出去看看!”
出了驿站,一眼就看到大娘站在院子里,拎着个大包裹,
旁边一个壮汉推着个木板车,车上放着几个大筐,里面堆得冒尖的烧饼,焦香扑鼻,一个中年妇人矮墩墩胖胖的,身边一个更胖的黑壮姑娘,
那姑娘手里拿着烧饼啃着,背后背着巨大的包裹,大家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奶娘!”周姨娘从人群里钻出来,几步走到大娘跟前,“奶娘,您这是?”,
大娘拍拍她的手,把那个大胖丫头叫过来说:“她是我孙女,叫二丫,让她一路陪你去黑城吧,要不我不放心”,
“奶娘…”周姨娘惊叫,
“大敏子,我老了,走不动了,一身的病,陪你去,是给你添拖累;不陪你去,我这心一直悬着,不放心呐,
二丫力大体健,一般的男人,几个都打不过她,有她在你身边,我就安心了。”,
“奶娘…”周姨娘鼻子一酸,哽咽的不成声:“这不行,我怎能忍心让她和父母亲人分别?让你们骨肉分离呢?”
大娘把儿子和媳妇叫过来:“过来,你们表个态吧!”
那壮汉憨声憨气的说:“敏妹子,这丫头整天在外头惹事生非,在胡同里好勇斗狠,没个消停,让她跟你去吧,求你好好教导她怎样娴雅得体,做个规矩女儿家,”
那胖妇人也接着话说:“没错!街坊都叫她呆霸王,黑熊怪,听听,这哪像是个姑娘的花名!”
壮汉跟着说:“一天有两伙人上门来闹着要赔偿银子,都是被她打的鼻青脸肿,鬼哭狼嚎的, 现在一听到敲门声我就心里直突突!”
胖妇人附和着说:“没错!听说她要走,全胡同家家户户欢天喜地的放炮仗,都过来帮忙做烧饼,还送面粉送芝麻送菜油,对门寡妇家的小儿子还送了一篮子鸡蛋,这才一连气做了几大筐的烧饼!”
————
…………
周姨娘还想要拒绝,
壮汉制止她说:“敏妹子,这丫头就是个无法无天的混不吝,我是拿她没办法了,再这样下去,早晚也得吃官司,判流放!”
胖妇人道:“没错!现在就当她是提前体验一下了!”
众人————
魏大人头一次遇到这种事,直挠头,大娘走过来行礼说:“大人,我们不会让您为难的,二丫不吃你们的伙食,不占用你们的一切东西,花费都是我们自己掏,不会耽误你们的行程的”。
“那个板车也送给大人了,”
“大人,这是我们一家的小心意,”说着塞给他一大块银子,这银子老太太得卖多少烧饼才能赚回来啊?看看她血管青筋突出的手背,魏大人一时心生怜悯:“行吧,可以跟着,但别闹事!别惹事!否则,马上赶走!”
“好好好,”大娘一叠声答应,
这姑娘就这么不受家人待见吗? 要不是看到大娘转身后,低头偷偷擦拭眼泪,小金子差点就信了。
胖丫头倒无所谓,把饼渣一弹,就接过板车,跟上众人,推着小车就走了。
王夫人走的是一步一回头,依依不舍,李今馨知道,她娘亲还寄希望四姐姐今天能来送行,想见上四姐姐一面,
眼看着周姨娘的奶娘都来送行了,送了几大筐的烧饼和一架木板车,还居然把亲孙女都送过来保护她安危,而四姐姐,一直都没露面……
这强烈的对比反差,让她五味杂陈,怎么没有血缘的感情居然还能这么深厚呢。
以前她瞧不起小门小户的穷酸周姨娘,低贱的小庶女七小姐,今天居然让她暗生羡慕,
她突然有些明白了,身份 ,地位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真情实意。
想想以前自己也是呼朋唤友的,手帕交,挚友知己也很多,一向觉得很是投缘亲厚的,
可是自从家里出事后,就再也没见过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好似都彻底消失了,就连亲姐姐都不肯再认她,她也不再是高贵的侯府嫡女,而是流放犯人。
她羡慕小金子,都到了这种地步,她还是能活的如此随性,轻松自在。
戴城很大,就光是出城门就走了很久,出城没走多远就是午饭时辰了,魏大人下令就地休息,
差役抬着筐给每个人发烧饼,犯人家属们纷纷过来道谢:“托了你们的福,能吃到这么好的饼子,”
周姨娘客气的回应着,小金子咬一口烧饼,我去,这也太好吃了,外酥里嫩的,焦香扑鼻,撒满了芝麻,这奶娘可真有把子手艺。
二丫抬头望着差役:“我要五个,一个不够吃!”
差役:————我们兄弟两个都吃不了那么多,
还是给她了,烧饼太多了,天气太热,能吃就吃了,省得变质浪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