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旁观的一位剑天门的长老率先站出来,愤怒地指向散修:“你这厮,怎么空口白牙污蔑人!”
他话一出,身后几位弟子顿时齐齐拔剑,剑出鞘的声音整齐划一,威声震天。
这声音大大助长了那长老的气势,出窍期的威压一泄而出,他高声道:
“剑天门的清誉,由不得你胡乱泼脏水!”
被围指在正中间的散修却神情自若,闻言嗤笑了一声:“这种事情,又不是你声音大就有理。”
这是在嘲讽那长老没有风度。
长老顿时被气得脸红脖子粗。
散修继续不慌不忙地道:“道修神清气正,抱元守一,不论修炼何种功法,灵气内都不该混杂着浊气。”
更何况,楼君已然修炼至元婴,体内浊秽应该早就排净了便是。
楼君神色淡淡:“功法缘故,灵气泛灰,并不是如道友所言那样。”
他周身缭绕着似有若无的一层灰色,是方才暴起反击散修后逸散出来,尚未收回体内的灵力。
但楼君表情淡然,言辞平静,看上去格外有说服力。
就像众人差点信了的时候,看台侧一人忽然道:“楼小友,若按你这么说,那刚开始对战时,你身上放出来的灵气为何是纯白色?”
修士的灵气大多是白色,个别会因功法特性或其他原因变色。但对于一个人来讲,他的灵气颜色绝不可能来回变化。
楼君若是灰色,那便从头至尾都该是灰色。
楼君只道:“功法特殊。”
“又是一句功法特殊。”那人笑呵呵地抚了抚胡子,说出来的话却不甚友好:“不知剑天门内有何种功法,竟如此神奇啊。”
这突然冒出来插话的人是琉州两仪派的宗主。
剑天门名列十大宗门之首,却并不意味着其下所有宗门都服气。
有宗门与世家和剑天门关系交好,自然就有不交好的,这两仪派恰恰属于后者。
不管事情真相如何,遇到能踩一脚剑天门的机会,两仪派的宗主必然不会放过。
他一言一语,再次把楼君推上风口浪尖。
楼君语气硬邦邦:“独门秘笈,恕不外传。”
但这次却不能平息台下众人的窃窃私语。
“我本来还没觉得,但如今听两仪派宗主一说,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奇怪。”
“我注意到了的,每次对战时都是,刚开始楼道友的灵力是白色,等到后期灵力不支时,就会突然变成灰色!”
“我竟一直没放在心上,哎呀,哎呀。”
私语如蚊虫绕耳嗡嗡地扰人心烦,正当楼君僵立在台上不知如何是好时,一道熟悉得令颜玄头痛的声音忽然横插进来:
“我徒儿是楼家的公子,出身无可辩驳,绝对不可能是魔族。”
是桑晋。
不知道是谁这么有眼力见去通风报信,把楼君的师尊给请了过来。
楼君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
颜玄眼尖地注意到桑晋来的方向有一名女修跌跌撞撞地跟在身后,看其容貌正是楼君那妹妹楼婧,是那天抢了她结婴草的女修。
看来通风报信的应该就是她了。
“呵呵。”台上沉寂已久的散修却道:“不是先天魔,未必不可能是后天魔。”
“这些年来,修士修炼操之过急以至走火入魔的事例,不说常见,但也绝不是没有。”
桑晋闻言更淡然了,他微微一笑,神情儒雅温和:“世人皆知,走火入魔的修士神魂沦丧见人便杀,我徒儿却还神志清醒地站在这里。”
“怎么看,也看不出半点走火入魔的样子来。”
他又转而去解释灵气颜色的问题:“此事的确乃我门下一独门秘法,因君儿体质适合便让他练了,其他的不便多说,但单这一条无论如何也不能成为指摘的依据。”
“这位道友下结论时,是否未免过于武断了?”
吃瓜群众的风向再一次转变。
杭瑛只觉得自己听得脑袋都晕了,她扯了扯颜玄的袖子,问她:“你怎么看啊?”
颜玄面色沉凝:“你不觉得,那楼君的眼睛有些红吗?”
修士走火入魔最大的两个特征:神智沦丧和双目变红。
时值傍晚,夕日渐西,红艳的日光在云后晕染出一片霞光,照在人身上整个都是偏紫泛红的色调。
所以,杭瑛皱了皱眉,犹疑道:“也许是日光晃的?”
毕竟,楼君的双目看上去只是淡淡地蒙上了一层红影,并不像记载里写的那样赤红。
不管怎么说,剑天门内出了个魔修这种事还是太过匪夷所思了。
尤其这人还是内门长老亲传弟子,又是四大家之楼家的小公子。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有问题呢?
“老夫是晖州人士,跋山涉水来到中州是为了参加仙盟会,广结天下英豪,而不是和一个道心都不清正的修士浪费时间比试的!”
散修长刀穿地,脸色彻底沉了下来,错杂疏乱的眉尾提起:“是或不是,一验魔气便知,何必在此磨磨唧唧?”
“说验魔气便验,把我剑天门的脸面置于何处?”桑晋的神情也冷下来了:“若是每个人提出质疑都要去应付,那也不用修炼了,天天去验魔气吧!”
“哈。”散修嘲笑道:“你心虚了。”
“噗。”杭瑛没憋住,乐了出来。
桑晋脸色一瞬间沉如黑墨。
“你们大宗门在乎面子,老夫晓得。”散修把刀从地面拔出来,刀锋直指自己肩颈:“这样,若是测出来楼道友不是魔修,老夫自断一臂作为赔罪,如何?”
“道友好魄力!”两仪派的宗主立刻站出来捧场。
剩余宗派的掌门长老们,不管立场如何,此刻都没有说话,尽数作壁上观。
而桑晋的脸色则变得更加难看。
那散修这样一番话,无疑是将他与楼君放在火上烤。
若是再推拒,便难免引人怀疑,剑天门与他自己的名声面子都难保。
他下意识将眼珠转向楼君,见这个自己曾经最为疼爱的弟子,最被自己寄予厚望的弟子正苍白着脸色,眸间含着恳求地看着自己。
那双曾经如墨般浓郁的双眸里,有些微的血色于其中沉浮。
桑晋眼眸飞快地合敛了一瞬。
再睁开时,他目光转向了坐于看台最高处的剑天门掌门。
剑天门的掌门是个体型略胖的中年人,眉目弯弯,看上去很好说话。
见桑晋将目光投向他,他笑呵呵地道:“那便测一下吧,也免得别人说我剑天门心中有鬼,气量狭隘。”
“你说是吗,桑晋?”
桑晋勉强扯了扯嘴角,拱手低头:“师兄说的是。”
“师尊!”
楼君忽然失控地喊了一声,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两仪派宗主也把目光移过去:“楼小友,不要害怕啊。”
“若是问心无愧,又何惧测魔气呢?”
楼君嘴唇抖了抖,右手握紧了剑柄,苍白手背上青筋鼓起。
稍微有点眼力见的人,都能看出来他状态不对。
桑晋长老平静道;“来人,请试魔石来。”
试魔石,顾名思义就是检测魔气的石头。
自打万年前仙门里出了第一位走火入魔后杀了数十同门弟子的修士后,试魔石就成为各家仙宗的常备灵宝之一。
不过它的出场率倒是不高,毕竟一般走火入魔用肉眼就能看出来,根本用不得多此一举。
在宗门侍从去取试魔石的这段时间内,楼君神色惶惶,一直在台上焦急不安地打转。
“君儿,切莫焦躁。”桑晋安抚他:“为师不会让你平白蒙受冤屈。”
楼君抬眼看他,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还是没说出什么话来。
自被散修指认以来强装的镇静终于被他自己打破,观他如今这幅模样,很难有人不会认为他是完全清白的。
杭瑛还长着嘴巴,一副世界观都崩塌了的模样。
“不是吧不是吧。”她小声道:“楼师兄……真的是魔修?”
这疑问也盘桓于在场人的心上。
颜玄抿唇不语。
楼君突破用的结婴草……是从她那里抢走的。
那株结婴草,也会和黑市上那株一样沾染有魔气吗?
虽然从哪个角度这件事都赖不上她,但她似乎仍与这桩麻烦有了千丝万缕的牵扯。
正在颜玄惴惴不安时,那名被派去取试魔石的侍从小跑着回来了。
“报!”
侍从战战兢兢地跪下来:“藏书阁顶层的试魔石,不见了!”
满座皆惊!
剑天门的人当即脸色便难看了起来。
藏书阁的顶层,乃是剑天门防守最严密之处,堪称是剑天门的核心。
核心的东西,竟也能轻易被盗,这把剑天门的颜面置于何地?
“哈哈哈。”两仪派的宗主笑道:“贵宗不会是为了包庇弟子,才搞出来这一番失窃案吧?”
掌门脸上十分挂不住:“丰道友说笑了,许是侍从眼拙,没寻到。”
“我剑天门防守严密,藏书阁顶层的阵法更是叠了十几层,试魔石不可能被外人拿走。”
说罢,他便要命侍从再去一趟,却被散修给拦了下来。
“何必如此麻烦。”他从储物袋里掏出了一块晶莹剔透如水晶的圆石:“老夫这里就有!”
楼君刚泄下去的一口气又提了上来。
谁没事会随身携带试魔石啊?
这下,再蠢笨的人也能反应过来了。
掌门寒下脸,胖乎乎的面容上笑容不再:“这位道友,是与剑天门有何仇怨吗?”
就差没直接问他没事找事干什么。
“非也非也。”散修摇头:“老夫只求一个公平。”
“为我,也为参加仙盟会的诸多道友仙长。”
他转向楼君,将手中试魔石递给对方:“只要楼道友在此一试,若是被冤屈便可立即洗刷清白,若是不是冤屈嘛……”
他咧嘴一笑:“那就该剑天门给天下个说法了。”
在场诸多势力里,唯有剑天门与楼家的脸色最是难看,其他或多或少都抱着一点看笑话的心思在里面,没人反对,甚至还有人出声助阵。
“我看这位道友说的在理!”
“这场闹剧也持续了够久了,只要楼小友用试魔石一测,便能得到大家都想知道的结果。”
“若是被冤枉,那散修不也说愿意自断一臂么。”
“在场诸人都看着呢,定不会叫人食言。”
人声鼎沸,散修嘴角勾起势在必得的微笑:“楼道友,请吧。”
直到此刻,所有人都认为这场风波是奔着楼君,或者是剑天门来的。
最终受害者只会是楼君。
楼君缓缓伸出了手。
众人屏气凝神,只等结果显现。
说时迟那时快,在指尖即将碰到试魔石的那一刻,楼君的袖口忽然滑出一把短刀,金铁神兵直直向那块石头劈来!
短兵相接前一刻,散修慌忙收回手,试魔石只被刮下来一片小角。
短刀吸收了楼君的灵气,那灰扑扑的灵力便顺着相接处注入了进去,虽然大部分都在切口处逸散了,但仍有部分灵气顺利进入核心。
几息间,试魔石的核心就变成了黑色。
修士的灵力注入试魔石后,如果核心仍为白,那就是正常;如果变黑,那便是魔修。
“楼君果然是个魔修!”
“他走火入魔了竟也还能保持神智?这是如何做到的!”
“他师尊之前一直在袒护他……会不是桑晋长老也知道这件事?”
原本藏在众人内心里的猜测,随着结果浮出水面,一下子被人从口中吐出来。
“不、不!”楼君忽然抓着头发跪在地上:“我不是魔修!我没有走火入魔!”
他声音沙哑,眼圈通红:“我还有神智!我不是魔修!”
楼君神情痛苦,看上去比在场任何人都绝望。
纷乱吵闹间,一个婀娜又纤细的身影忽然突破人群的阻碍,直直地冲到了台上。
她大喊:“君哥哥是无辜的!”
“婧儿,你快下来!”台下,邢延面色焦急。
楼婧却站在楼君的身前,目光彷徨又焦急地在人群中扫视。
“是她!”
楼婧忽然指向躲在人群里吃瓜看戏的颜玄。
“是她害得君哥哥走火入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