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十三没注意到林洛雪表情的变化,他自顾自地继续说道:“那天我报到以后,就让我妈回去了,可怜她老人家又要坐三十几个小时的火车。”
“不过我那时还有一个更严重的问题,那就是吃饭生活。”
“我的卡上只有三百,我把这些钱细细剖开,一个月三十天,我每天可以用十块钱,如果算上洗衣粉、沐浴露这些生活用品,那一天吃饭都摊不上十块钱,如果还想买衣服,那一天吃饭的钱最多能花两块。”
“所以,吃荤菜是不可能的,我吃的最多是汤泡饭,连打饭的阿姨都毫不留情地记住了我,每次打饭不等我开口就递给我一碗饭,因为他们看死了——我只敢吃一碗饭。”
“在校园里,像我这种生物,唯一的饲料就应该是最便宜的米饭。就像兔子就只应该吃草,吃了肉那就不是兔子了。”
“但我从来没觉得自己低人一等,我靠自己的手艺赚钱,每天省吃俭用,到今天也能靠自己的双手缴清学费了。”
“所以,我这么多年行事的标准就是——用最少的钱办最多的事。”
说到这,毕十三有些愧疚地看了林洛雪一眼,低声说道:“洛雪,之前我因为你买高铁多花了几百块钱,而去指责你,对不起,我......我其实不是故意的。”
“我会那么说,那可能只是因为......只是因为我和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吧......”
“你应该有选择自己活法的权利,我不应该强迫你像我这么辛苦的活。”
“那样对你来说,不太公平......”
“所以,以后我不会让你省吃俭用了,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吧......”
“毕十三,我......”林洛雪瞪着红红的眼睛,她的喉头好像被堵住了一样,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也许是因为情绪太过激动,她的泪花已从眼角滑落,鼻子也是一阵酸楚。
下一秒,她猛地跨步向前,将毕十三纳入自己的怀中。
毕十三被她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双手放在空中不知所措。
但下一刻他没有推开林洛雪,而是静静地抚摸着她的后背。
就如同,此刻应该被安慰的人不是自己,而是林洛雪。
截止到目前,这辈子他只抱过两个女人,一个是他妈,一个就是林洛雪。
“没关系......这种活法是我自己选的,因为我就是想选你啊......”林洛雪带着哭腔在他耳边说道。
毕十三突然也哭了,应该是被林洛雪的情绪感染了吧。
他抱住林洛雪的手越来越紧,但那并不是男女朋友之间的那种,充满情欲的拥抱。
而更像是一种依偎......是的,就是依偎。
毕十三和林洛雪很相似,他们都是很缺爱的人。林洛雪缺爱是因为父母的重男轻女,毕十三缺爱是因为他没有父亲。
缺爱就需要本能地渴望爱,林洛雪的方式是化身情场里的海后,享受着男人对她的呵护和宠爱。
而毕十三的方式有些残忍,他斩断了对爱的渴望,让自己变得更成熟、更强大、更势利,因为这样才能在贫困的环境里活下来。
毕竟如果饭都没得吃,还谈什么爱呢?
所以从小到大,他从未对人吐露过心声。
他的心房如同一座上了铁锁的牢门,而那把锁——是他自己加上的。
但唯独今天,他对着眼前的这个女人讲出了自己的经历,亮出了自己曾经可怖的伤疤。
撕裂伤疤让他痛彻心扉,痛的时候就尤其渴望爱!就像瘾君子又偷尝到了禁果,一发不可收拾!
“毕十三,以后别那么拼了,到我怀里休息会儿吧。”林洛雪又在他耳边说了第二句话。
听完这话,毕十三哭得更激烈了,那是一种不顾一切的嚎啕大哭,那悲怆的声音仿佛要撕裂云霄。
从小到大,只有人对他说:“你很强,很厉害”“你要努力!你要争气!”
可从来没有人像今天这样,会温柔地对他说:“以后别那么拼了,到我怀里休息会儿吧。”
毕十三已经跑了很长时间的马拉松,他们母子二人,在闯完生活的难关后,就早已筋疲力竭了。
不过在今天,他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毕十三的哭声持续了很久,不过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刻意压低了声音,他不想吵醒车厢里的其他人。
林洛雪把纸巾递给他,毕十三接过纸巾,动手失神地擦了擦。
过了一会儿后,毕十三也慢慢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所以在尽可能地平复自己的心情。
毕十三抬起头,他正用一种全新的眼光打量着林洛雪。
林洛雪的那双明亮的眸子楚楚动人,在窗外月光的映衬下明眸生辉,仿佛照亮了他的心。
和她对视很舒服,如沐浴春风,如仰望星辰,如暖阳初下。
毕十三知道,任何时候,他只需和眼前的这个人对视一眼,便可知道,没有什么是不能和她说的,没有什么是不能和她做的。
她已经接纳了你,而你只需向她靠拢,接触,融合......
他这二十几年所有的不快,就像衣服上难缠的各种污渍,被她用带着柠檬芳香的洗洁剂轻轻抹去。
现在,在毕十三那道尘封已久的心房里,随着“咔”的一声,那层层锁链已被她打开。
而这看起来坚硬冰冷的牢房里,其中藏着的,只不过是一颗如婴儿初生般,孩童的心。
“咚!咚!咚!”正如命运般,这颗心注定要为她而动!
那是一种独属于青春的心悸感觉,正如三年前,他对某个贪财的小女生情有独钟一样。
毕十三忽然牵上了林洛雪的手,他已经决定,以后要带她走好远......好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