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衡二十三年 八月初八(农历七月十一) 处暑 极热
夏天悄然而至,盛夏的酷暑让人燥热无比,几乎是恨不得将自己身上的皮扒下来一层解解闷才好。
白朴姬在本月中旬,偷偷跟着车骑将军候亭调动,去了大衡北夜的边界,在她回传的信里说,虽然候亭不太行,但好歹没惹出大乱子,婉儿姐见信松了口气,第二日便让安茜带着信去了屏翠山,交给了君仪道长。
到了月末二十四,南宫长安这才从边境回到了梁都面圣解了兵,主动回家闭门思过去了。
南宫家世代从军,从未出过此等错,可谓是家族的奇耻大辱。
所有人都以为他家会消沉一阵子了。
谁知八月初没多久,便有几位大人进言,说是南宫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愿陛下看在南宫长安尚未酿成大错,看在年纪轻轻守寡的太子妃的面子上,恳求皇帝解了南宫长安的禁,复了他的官位。
皇帝同意了,南宫长安官复原职的那天,婉儿姐把他家的名单归到了自己人名下。
我瞬间便明白了,这是太后帮的忙。给了他南宫家脸面。不至于遗臭万年。
南宫家对太后很是感激,就着南宫长史进宫请安,托了句谢。
太后拿着书对着南宫长史,让她也回了句话“愚忠不是忠,名留青史还是千古罪人,都是书上的事,你们南宫家在乎吗?”
从此以后,南宫家便归顺了太后。
七月二十六,天热的快将人融化成一滩水,连地面都肉眼可见的滚起了热浪。
小天玑只穿着里衣,四仰八叉瘫在我身边纳凉,亭子里虽偶有微风,却也解不了炎炎夏日的酷热。我俩大口吐气,恨不得似街边大狗直吐舌头。
小天玑要死不活的翻了个身,埋怨道:“怎么这时候不下一场雪啊?那多凉快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我灵光乍现,突然就想起来去年冬天存在冰窖里的冰块,运气好的话也许还剩不少。
我双手一拍,嘻嘻笑说天玑你等着,我去给你变戏法,找雪吃。
我撸起袖子,扛来长梯,熟练的下了冰窖,惊奇的发现去年冬天藏的冰虽不多了,但果然还是有剩的。于是我挪出来最后剩下的那一块冰,装了满满一大碗。
小天玑站在上头开心的大叫:“雪,有雪吃了!”
冰块得来不易,我生怕还没吃到嘴里就化了个干净,就叫小天玑,快去叫姐姐们到院子里候着。
天玑连连应声,撒丫子就跑,生怕多耽误一刻。
我吩咐完她,也一头扎进了厨房,用最快的速度煮了一锅甜梨汤,再小心翼翼把冰块弄碎搁了进去,我用小拇指沾了点汤汁,尝了尝味道,只觉满腹清香,凉凉的十分消暑。
待我满头大汗端着一锅子甜梨汤出去时,一院子的姐姐们便齐刷刷转头,目露凶光的盯着我……手中的汤。
思思姐解开细纱做的衣领,不停摇着扇子问我怎么这么慢,是不是自己偷吃了,吃独食可是要烂嘴巴的。
我还没来得及辩解,就听墨莲道:“妹妹应该不会偷吃的吧,妹妹这么乖怎么可能偷吃呢?再说了就算吃了也是应该的,毕竟妹妹太辛苦了。”
思思姐将扇子一合不摇了,她说墨莲你这风,扇的真是比夏季的台风还厉害。
我司空见惯这场景,一边听着她俩斗嘴,一边把汤分了好。
姚大家等的不耐烦,直接推开她俩,呵道:“再说下去冰都化完了,还想不想喝了?”
她端起满满的一碗递给婉儿姐。婉儿姐刚要接过,朝酒就一个箭步拦了下来,她说:“不行,不可以吃,于大夫说了你得要忌口。”
婉儿姐用手绢拭去衣裙上的水渍,莞尔一笑。
姚大家也不再强求,就自己拿了一小碗畅快饮下。她眼睛一亮说道:“小寡妇你这些年别的没长进,厨艺却是日益精湛啊。”
听她这样子说,其他人便迫不及待纷纷端起碗来。只有墨莲捧着碗不吃,我问她怎么不吃,她说舍不得想先等等。
很快大家就吃完了甜梨汤,只好眼巴巴的围着婉儿姐的青瓷碗吞口水。
思思姐说人家望梅止渴,咱们望冰止热。
婉儿姐将自己那碗递给了手边的思思,她微微一笑,许诺道。没关系,今年冬天咱们多屯一些,来年大暑在一起吃碎冰甜梨汤。
姚大家骂思思姐不要脸,怎么可以要婉儿姐的甜梨汤喝!思思姐不屑一笑说“嫉妒。”
姚大家自不肯认。
思思姐说:“还不是因为你长得丑才不给你。”
姚大家扭头气鼓鼓的问:“是这样吗?是这样吗?婉儿你是这样想的吗?”
婉儿姐眉眼带笑,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
下一刻大家一齐哈哈大笑。
姚大家脸一红恼羞成怒,从袖子里掏出了戒尺作势就要打思思,思思姐抓着离自己最近的晚舞左闪一下右躲一下,灵活的像条蛇。朝酒只好含笑护住晚舞叫她们小心点,不要伤及无辜。
姚大家追着思思姐跑远了,媛媛姐拽住想要跑去看热闹的的小天玑,举起甜梨汤说,小孩子不可以挑食。
小天玑哭丧着脸往后缩,她偷偷去拉安茜的袖子求助,安茜耸耸肩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小天玑五官邹成一团,丑的可怜。我忍俊不禁的噗呲笑出了声,一抬头,就看见了远处露台上的白朴姬。她坐在高处俯视着大家,发丝随风飘着,面上还是那副冷淡疏离的样子。
只是她的嘴角学着旁人那样,努力挂起了一抹笑。一个几不可闻,却温暖而柔和的笑意。
我好像从来没见她这样笑过。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墨莲突然一张大脸凑到我跟前,她举着碗说,冰块还是化了。
我被她吓的不轻,一把推了开她,金莲赶忙搀扶住墨莲说,打着手势说没关系,明天我们再吃好不好?
毒辣的太阳不知何时被云层隐了去,在这满庭芳翠中,只剩下女人们的嬉笑还有蝉鸣喧嚣。直冲云霄。
我看着这群女人开怀大笑,吵吵闹闹,头一次觉得,这人间热闹非凡也是有我一席之地的。
真好。
大衡二十三年 八月二十三(农历七月廿六) 处暑后 太阳雨
今年的秋闱放榜了。
墨莲呼天抢地的从城南一路急驰,浑然不顾形象的跑了回来,她顾不上楼里还有一众客人,便捂着嘴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她说中了,中了!
姚大家骂骂咧咧的放了手中新得的凤颈琵琶,对她说:“中了什么就中了,中了毒就去找于小敏,于大夫,去找白朴姬。我可是不管看病这一事的。”
墨莲一跺脚一扭腰说:“是奴家相公中榜了,他会来赎我了。”
说完她便捂着嘴奔回了房,我听见她哭的不能自已,念叨着什么:“奴家就知道一定能中,奴家没有跟错人,奴家不该错怪相公的。”
姚大家盯着她的房门,噗呲一笑,转头就对思思姐说:“咱们楼里怎么还有这样一个蠢货呢?实在是蠢的见了阎王,阎王都嫌弃的都不想收。”
思思姐难得的没有跟她争辩这些有的没的,只是故作深沉的摇摇头,沉声道:“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行,只会为这些情情爱爱所困,不行不行。”
我也摇头:“她男人中了举,跟要来赎她,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金莲比划道:“小寡妇你悟了。”
从那天起,墨莲就像着了魔一般,天天雷打不动的守着门口,像一块望夫石一样候着她的那位郎君来赎回她。她幻想着那个男人会跟她说一句对不起。
她念叨着自己其实从来没怪罪过他,也知道他只是一时糊涂,只是一时无奈。自己从来没忘记过他,只要他来赎自己,自己只字不提从前。
我砸吧砸吧嘴,对她说:“黑莲花你给他找的这些理由和借口,也许他自己都想不出来。你可真是太厉害了。”
墨莲听不得我说这些诋毁她男人的话,一心只说是我羡慕嫉妒恨。
我闹不明白有何可羡慕?何谈之嫉妒?于是只能问她:“我羡慕嫉妒你个啥?羡慕你蠢的升了天笨塌了地?还是嫉妒你被卖了还要替别人数钱?”
她小嘴一撅插着腰说:“你等着看吧,奴家相公一定会来的。他要是不来我就跟你姓。”
在我印象中,上一次坚定不移信誓旦旦发誓的那个人,还是姚大家。
唔……她的下场是什么来着?是被白朴姬叫了整整一年的不孝子。这样一想,我忽然就不想劝她了,毕竟我还是很期待黑莲花跟我姓的。
无痛当娘也挺好玩。
毫无悬念的,不出意外的,黑莲花终究是没能等来她的好相公地。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墨莲执着的等着,可等到宣武门西大街那张鲜红的榜纸都已经被几场大雨冲褪了色。
也没见着人影子。
她从一开始的坚定不移,到焦虑不安再到失望。前前后后也只花了一个月时间而已。
那个平步青云的男人彻底将她抛之脑后。墨莲不甘心的四处打听那个男人的情况,不断替他开脱,用一万个理由自我安慰着。
姚大家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便半拽着她拖去了翰林书苑,她指着门里头那个男人的背影对她说,不是因为一时糊涂,不是因为有为难之处,不是不是通通不是,只是因为你在他眼里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东西,你只是他可有可无的一件衣服。你明白吗?
墨莲僵硬着身子,鹦鹉学舌一般重复道我只是一件衣服,一件衣服……
姚大家叹了好大一口气,扳正她的脸,四目相对:“他不在乎的,你别折腾自己了,算姐求你。”
墨莲瞳孔猛的收缩,她一把推开姚大家,一边摇头一边窜到翰林书苑门口,她喊:“相公,相公是我啊,你不是说要来赎我吗?奴家等了你两年了,相公相公你看看我?!奴家是墨莲啊!”
翰林书苑门前的侍卫并不是吃素的,又岂会容她放肆?侍卫一边一个架着刀拦住墨莲,不让她进,并怒道:“姑娘若在往里闯,那休要怪我二人不客气了。”
墨莲根本不听,她只是看着那个男人,直勾勾的看着,那个男人的背影顿了一下,旁边有位学士转过身来指着她问那个男人:“你认得她?”
那个男人头也没回的摇了摇头说,不认识。
希望总是要花很长时间才能建立起来,而失望却只在一瞬间。
墨莲的天塌了。似一滩烂泥溃败在了地上。
姚大家有些不耐烦的抱着手臂,拿脚踢了踢她,问她死心了没?墨莲毫无形象的放声大哭起来。
她哭的昏天黑地,接着突然就破口大骂起来,她骂道王八蛋,去你娘二大爷的死男人。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老娘咒你断子绝孙。
姚大家万万没想到她气急败坏后,竟会泼妇骂街,于是噗呲一笑,蹲下来问她那里学的这一套泼妇行径。
墨莲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嚷嚷着奴家是跟姚大家学的。是你教得好。
姚大家气笑了,嚷了句不要脸的,这又来怪我了,接着起身拉住她也一同往起站,姚大家说:“行了,别哭了,历了此一劫,你此前浑浑噩噩活的日子便到头了,怎么说呢?你这是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了,你得感恩啊。”
大衡二十三年 九月初八(农历八月十二) 白露 多云
伤心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墨莲哭哭啼啼整半月。那哀凄的模样,让人从一开始的难以接受到后来的习以为常。
时间就这样不知不觉被她哭到了九月初。
我也是佩服她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日哭夜啼,眼睛还没瞎。
九月初三,姚大家抱着小天玑坐在后院那新作的秋千上,一边晃荡一边哼哼着:“处暑十八盆,白露勿露身。”
二人慢悠悠的晃着扇打着秋千,分外惬意。姚大家手拿把掐的教着小天玑,白露是九月的一个节气,阳气是在夏至达到顶点,物极必反,阴气也在此时兴起。到了白露,阴气逐渐加重,清晨的露水随之日益加厚,凝结成一层白白的水滴,所以就称之为白露。
这时墨莲路过她和小天玑身边,姚大家便大声喊住了她:“墨莲,听说那人把正妻接来了梁都。”
墨莲端着汤药往婉儿姐房里走,她眨眨眼十分不解道:“关我什么事?”
姚大家笑了一声,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低头又开始教起了小天玑。
面上瞧着,墨莲已经彻底放下了那个男人,姐妹们也很是有默契的,绝口不再提这件事了。
但是谁也没想到,她不惹事,是却要来招惹她。
九月初六,莫陌熟练的翻墙来了后院,她飞速的抓住一见她就想跑路的安茜,质问安茜为什么要躲她,她只是想让她了解自己的生活,如果安茜想要说她的糟心事,她也是愿意听的,她们那可以追溯到穿开裆裤的情谊,难道还比不过这些无伤大雅的倒苦水吗?
安茜强忍着想杀人的冲动,不安的揉着太阳穴,表示自己并没有不愿意听,只是怕她说的久了口干舌燥,便想着去厨房煮个茶端来,再听她高谈阔论。
莫陌这才心满意足的放了手,放得她去。可过了好一会,莫陌左等右等,也不见安茜如约提着茶水回来,她这才反应过来,是安茜骗了她。
想通了其中关键,陌莫气呼呼的一拍桌子,起身去找,她料定安茜是不会回自己房的,一定是寻了个犄角旮旯躲了起来。于是她推开了一间最不常用杂物室的门,灰尘零落,呛得人退避三舍。待到好几秒后,尘归尘,土归土后莫陌才发现前面正对着她的是个,个子高挑的女人,正抓着墨莲急切的说话。
墨莲正在不安的跟她推搡着。
莫陌下意识的便认为这女人定是要胁迫墨莲,于是义愤填膺的冲上前去拦住她说道:“做什么,你想做什么。”
那女人被莫陌一通说,这才转头来正眼看了莫陌,莫陌也仔细打量起她。
这女人梳着梁都城内官家夫人之间最为流行的墮马髻,又长着一张迎合婆家夫人最是喜欢的温婉脸蛋,莫陌想,这该是哪家的正房夫人吧,可她怎么没见过?
可莫陌自诩这城里大大小小的夫人小姐她都认得一清二楚,可此刻她愣是想了半天,却怎么也记不得她到底是哪家夫人太太。
这边陌莫是摸不准,便还不好轻易开口,对面那女人便先一步出击,她指着墨莲说:“我要赎她。”
莫陌挑眉,好家伙,这女人是把她当做了老鸨子。看起来应是那家新贵刚搬来梁都,怪不得她不认识。
莫陌也不否认,只是将错就错的摆了摆手,微微一笑,再将手掌往前那么一伸:“五百两。”
女人点点头,毫不在意道:“好。”说罢,她就掏出银票一把递给了莫陌。然后就又要去拉墨莲的手。
莫陌捏着五百两一愣,马上一把拦住二人。将五百两拍了回去,她没想到这个女人真的随手就拿的出五百两,在女人疑惑的目光里,她恬不知耻的改口道:“我刚刚嘴瓢了,是五千,五千两……黄金。”
女人见状也不辩驳,只是收起银票,好整以暇的说了句:“也行。”
莫陌一阵牙疼,看这架势断然不敢胡乱开口了,她看一眼缩在一旁,与平常牙尖嘴利判若两人的墨莲,转念又想到自己都还不清楚这人是谁,为何要和她讨价还价?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问道:“还没请教您是?”
那女人对着莫陌莞尔一笑,似乎在笑她,怎么才想到问这个问题一般,接着她瞥了眼墨莲,大方道:“墨莲的主母,钱氏。”
她指着低着头不说话的墨莲道:“我来,赎她。”
墨莲一听这话,便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刺激,她转头就又要开跑。
正逢此刻,虚掩着的门再一次被人从外推开。三人扭作一团齐刷刷看去,正是莫陌久寻不到的安茜,她刚好一把抓住夺门而出的墨莲,笑道:“你跑什么?钱氏她又不吃人。”
莫陌对着安茜眨眨眼:“你知道这事?”
安茜左手拖着墨莲,右手拿着一只小盒子掂量几下:“诺,婉儿姐给你的。”
莫陌好奇道:“什么?”
安茜道:“墨莲的卖身契,婉儿姐说了。走不走,她自己说了算。”
墨莲认得那个小盒子,那是婉儿姐上次说要送她的东西,她高声道:“我不走,你放开我!”
安茜眼见着就要拽不住墨莲,钱氏赶紧上前一步抱住墨莲,她道:“小莲,小莲……你相信我,回了家只要我在,有我一口气在,家里我给你撑腰!是我错了,我不该让你陪他赶考的,你原谅我好吗?”
钱氏话里话外带了哭腔,使这长长一段话格外情真意切。
墨莲安静了下来,她不看钱氏,只面无表情的问了个问题:“是他让你来的吗?”
王蔓薇将她圈的更加紧,赶紧点点头,道了句:“是。”
墨莲道:“不要骗我。”
钱蔓薇一愣,手松开墨莲。向前迈了一步,熟练的牵起了墨莲的手,摩挲着,似乎在斟酌着用词。
“他……一向是个不懂事的,相公他心性不坏……是我对不起你。我晓得你这些年的不容易,你做的事情我都看在眼里,你很好,墨莲。”
墨莲眼里闪过悲哀,她道:“姐姐过奖了,可惜这个家又不是我跟姐姐过……而且我不想再做一件随时可以更换的衣服了,这赎我的钱,也是你的私房钱吧?”
钱蔓薇顿了一下,微微诧异起来,她不明白墨莲怎么不一样了。
墨莲松开了她的手,唯恐避之不及的向后退了两步,速度快的差点摔倒,还是在安茜的搀扶下,她才渐渐站稳,她依旧坚持道:“我不走,这里很好。”
钱氏锲而不舍的又上前两步,墨莲自嘲一般,朝安茜嘻嘻一笑:“一开始我是想走的,可现在又不想走了,你说人的想法可真是奇怪。一天一个样。”
钱氏担忧道:“你留在这里能怎样?这里不是好地方,不是好营生,你回来,我们还是同以前一样生活,你不必恨他,世间男子多薄情,我们姐妹搀扶着好好的过……”
“怎么不是好地方?是姐姐要求太高,这里很好,比以前好。”墨莲毫不客气的拔高了声线,迅速打断了钱蔓薇的话。
钱氏不依不饶:“小莲,你不要和自己怄气,我知道你一直可想走了。”
墨莲道:“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日可新,月可异。沧海亦可桑田,人心又怎会一成不变。”
钱氏心下一惊,竟是被她说的哑口无言,她张张口看着墨莲,却明白自己是劝不动她了。
二人对峙,空气着冰,开始凝结。
安茜缓和气氛的笑了下,开始赶人:“行了,既然夫人你劝不动就别愣着了,走吧走吧。”
钱氏拗不过墨莲,不情不愿的被赶出了门,她一步三回头,盼望着墨莲还能回心转意。
墨莲看着她,自言自语道:“人又怎么会一成不变呢……”
约摸半盏茶的光景,安茜转身回了楼里,她把卖身契的盒子连同一个小袋子交到墨莲手里:“喏,卖身契是婉儿姐叫我给你的,走不走随你。傍身钱,是钱氏给你的。钱氏怕你受委屈,还低声下气的让我要多担待你,真可比你那薄情的相公靠谱多了。”
墨莲打开小袋子看了看,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下一刻兔子一般的窜了出去,她喊“薇姐姐……姐姐……”
其实为什么要跑出去叫住她,墨莲也不知道,她不是打定主意要留下来了吗?可能只是不想看到她失望的表情吧。
她左手抓着钱袋,右手捏着婉儿姐给的小盒子。站在人潮如织的街头,看着华灯初上的长街人来人往,车水马龙,而她口中那个温婉的女子,早已经消失的无踪无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