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这样？”
人才刚走，厂长办公室的门也刚被关上，赵鲁东就迫不及待地发问。
陆子坚收起脸上懒洋洋的笑容，认真地坐直身子，回答：“赵叔叔您是明白人，又做官多年，我想问您一个问题。”
“你问。”
“如果这次借车的事情，我不打电话找您来干涉，您觉得，税务局会借走多少天才还回来？一周？十天？半个月？还是一个月？”
赵鲁东张了张嘴，却发现无言以对。
事实上这是现在的普遍情况，而且并不只是针对私营企业，说实话平成县很穷，够资格被县里大大小小的衙门张嘴吃一口的私营企业，其实反倒几乎没有，这个问题的严重，其实是在国营企业身上，而且相当之普遍。
情况就是这样，全国都这样，赵鲁东也尝试过多次大会小会讲，不止是给下面大大小小的领导讲，甚至也给各个企业的负责人讲。
清楚明白地告诉他们：你们要学会关门！
但效果不大。
现在是政企一家，大家其实都是体制内，没人真的在意这些国营企业的生死，反正吃的又不是自家的东西，都是公家的，谁愿意为了公家的东西，去得罪一个实权的干部，甚至是一个实权的单位呢？
为什么要搞国有企业改革？为什么要搞私人承包？为什么要让那些大大小小的国企干脆倒闭，不救了？
真的是受不了了，托不住了，养不活了！
趴在国企身上吸血的人和事，真的是太多太多了！
多到已经蔚然成风，任你是谁来了，都无力挽救。
“那我再问一个问题！如果这次的事情，我不反应得过激一点，税务局这次借了车，下次会不会要求我们的胡厂长过去饭店给结账？会不会就干脆直接的就把他们的酒席，摆到我们厂子的食堂来？那么，别的局呢？卫生局要不要每周都过来查一趟我们的卫生情况，顺便喝一顿？消防要不要也跟着来，查查消防嘛！”
“如果这个风，我在这件事情上刹不住！请问赵叔叔，接下来我们一厂加二厂，每年要挣多少钱，够让他们嚯嚯的？”
赵鲁东抬起头来，认真且诚恳，“你觉得要怎么样才能刹车？才能让你们把二厂，继续建在县里？”
此时此刻，他脸上的怒气全部收敛，但眼神锐利之极。
他决不允许鼎丰食品把饮料厂建去泉城！
至少说好了的二厂不能！
这是底线！
然而这个时候，迎着他锐利的目光，陆子坚居然不闪不避，目光同样犀利，且似乎能穿透人心一般，“您说呢？”
赵鲁东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地吐出来。
好吧，还有救。
虽然是威胁，虽然这个威胁很犀利，直接戳到了自己和平成县最痛的地方，但，毕竟还只是威胁。
还有挽回的余地。
“你呀……唉！”
赵鲁东忽然扶着沙发扶手，站起身来，“我不能直接给你答复，要回去开个会，讨论一下。等我的消息吧！”
说完了，他迈开大步，直接走了出去。
…… ……
“我的祖宗啊，我快被你给吓死了！”
胡春辉亲自把人都礼送下楼，甚至站在楼前，一直目送到赵鲁东和钟爱国的车子都上了外面的大路、消失不见了，这才急匆匆地跑回来，却是一进屋就是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你这是在跟县里叫板你知道吗？”
陆子坚笑了笑，“胡舅，以前没说到，不赖你！都算我的。从今儿开始，立个新规矩！咱们公司，不接受任何单位的参观、学习、访问、调研等等！这个话，是我说的，一律不接待！”
胡春辉张口结舌。
就在敞开的厂长办公室外头，几个厂里的中层干部也是一脸的惊讶。
这前前后后，玩的可真的是有点过火了。
太过火了。
过了好一阵子，胡春辉终于开口，却是问：“赵县长他……没生气？”
陆子坚又笑笑，却是已经起身要走出去，“你等电话就是了。我得回去上课了，接下来就不归我管了！对了……派个人，去泉城给我提辆车！”
“这次提一辆虎头奔，要S600！还要原来的车牌！”
胡春辉张了张，又没说出话来。
他发现自己过去几十年的经验、见识，在陆子坚面前往往毫无作用，很多时候，自己往往会被他一句话给憋死在那里。
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虎头奔的S600啊！那车落地据说快180万了！
厂子现在虽说生产很红火，销路似乎也不用愁，但是资金还没完全转起来呢，这个时候就要花180万去买辆车，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还有啊，那辆奥迪可是值四十万呢，这才刚开了不到半年，自己还说趁现在一切都稳下来了的时间，找个人带着学学车，这还没等学，直接被你给烧了！
就你这个过日子的过法，再买辆虎头奔，万一你要是再哪天一时间上来脾气，给砸了、给烧了……
“嗳，行。厂子里最近没啥要紧事儿，过两天我亲自跑一趟泉城吧！毕竟虎头奔可不便宜，不是个小数儿，别人去，我不大放心！”
真是奇了怪了，似乎是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这个基调就被定下了似的，胡春辉发现，别管什么情况，自己总是会被陆子坚给吃得死死的。
他说的话，自己压根儿也就不敢反驳。
这么一想，倒也不难理解，为什么外甥女明知道他跟靳晓燕靳总很是不清不楚的，甚至还在乡下那里已经有了对象，却还是心甘情愿跟在他身边，甚至从头到尾，都不敢当着他提这些糟烂事儿。
大约是跟自己一样，从一开始，就被这小子吃得死死的。
呃……看他这意思，赵鲁东赵县长好像也被他给吃住了？
县里呀，那可是政府啊，居然还能真的怕了咱们这些干企业的？
现在当然没那个情况了，但仅仅就在几年之前，那时候还到处都在讨论姓资还是姓社的问题呢！不知道多少做企业的人，直接就被抓起来扔进大牢里了！
但是现在看来……还真是风头彻底变了？
“也行！你亲自去更好！尽量别买黑色，买酒红色，那个颜色更骚气！要是没有就算，黑色也行！走了，回去估计正好吃晚饭！”
“嗳，好，酒红色。我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