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十一点，一行人就又往市区里赶。
约在了建国饭店。
想都知道，这顿饭，其实算是人家的家宴，陆子坚也好、程仲文也罢，其实就是来凑数蹭饭的，这种饭陆子坚有经验，多说好话夸人家，就行了。
不过车子停下，临进门之前，任宏民还是又拉住了陆子坚，叮嘱了一句，“你进去之后看见，别觉得奇怪，我那表妹，有点自闭症。自闭症你知道吧？就是……”
“我懂！”
陆子坚只是稍微懵了一下，然后就打断他，点头，“明白了。”
他上辈子长期资助过十几个自闭症家庭，和两家专门收容那些患有严重自闭症的孩子的全托学校和幼儿园，甚至每年都会抽几天工夫，特意过去学校看看、去那些资助的家庭里看看，可以说，对自闭症算是有些了解的——老实讲，他又不是明星，完全不需要作秀来为自己的人格背书，也不是什么全社会都知道、都关注的大企业家，没人会逼他的捐，而且他也不信神佛、不信来世，当时开始弄这些事情的时候，他纯粹就是觉得，自己这辈子吃太多了、喝太多了、操太多了，趁手能办的好事儿善事儿，得办几件，求个心安。
很快就在雅间里见了面。
只不过这一家子……挺让陆子坚惊讶的。
任宏民的小姨夫叫周启亮，事先根据任宏民的年龄推算，他小姨和小姨夫，应当都是在四十多到五十岁之间的样子，中年夫妇嘛！但进去一看，这位燕赵省的交通厅副厅长居然大腹便便，外加秃顶，看上去似乎年龄也没那么大，却偏偏感觉就是挺不上台面的一个人。
有些……粗鄙！
极不符合陆子坚事先在心里做的画像。
而偏偏，任宏民的小姨按说怎么也该四十来岁了，但看上去却是精神奕奕，虽然说不上艳光四射吧，但是怎么看都不像有四十岁的样子。
三十出头顶天了。
俨然一副老夫少妻的感觉。
说夸张点儿，像是一个农村的土包子发了财之后，包了个小蜜。
至于他们的女儿，陆子坚搭眼一看就知道，那哪里能是什么自闭症啊——自闭症孩童他见得多了，就不说口歪眼斜那些，至少也有目光呆滞、身体仪态不协调这些问题，而这个女孩儿，看上去得有十七八岁了，无论长相还是穿着，都可可爱爱的，只是有些孤僻，她爸妈站起身来迎接客人的到来，她都不知道要起身，仍是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坐在角落里罢了！
戴着耳机呢，似乎是在听歌。
这充其量算是有点社交恐惧症！
那边很快寒暄完，任宏民这才把陆子坚让出来，一把扯过来，“小姨，给你介绍下，我哥们，叫陆子坚。旭日升冰红茶那个，就是他的公司。跟程哥，子坚，我们几个现在一块儿玩，一块儿干点事儿！……子坚，我小姨！小姨夫！”
对视了一眼，那女人的眼神儿有些奇怪，亮到有些扎眼睛的感觉，但陆子坚还是顶着她那奇怪的眼神儿，面带笑容地主动伸出手，“阿姨好！”
“嗳，嗳……”
她还是很快回过神来，“你好，子坚是吧！你好！”
顿了顿，她扭头，笑得略略有些不自然，似乎是为了遮掩自己刚才那片刻的失态，说：“长得真好看！……多少年没见过长得那么好看的男生了！”
陆子坚笑笑，又跟任宏民的小姨夫握手，“周叔儿好！”
这会子，任宏民已经进到里面，去逗弄他的表妹了，程仲文一听陆子坚喊周启亮周叔，却是马上有了意见，“你这闹的，叫我就是老程，叫人家就是周叔！”
半生不熟的饭局里，这是最好的梗了。
搁相声里，这叫伦理哏。
于是一屋子人都哈哈大笑。
任宏民过去跟女孩儿说了几句什么，她的头反倒越发地低下去了，不过倒是自己主动地把耳机摘下来了。
这边笑声落，陆子坚正好听见女孩儿弱弱地说了一声，“二哥好！”
彻底确定了——这压根儿就不是什么自闭症！
呃，或者说，根据陆子坚对自闭症那不算太多的了解，这最多算是沾了点儿倾向，算是广义上的孤独症谱系——把孤独症、自闭症这个病的广义谱系，看成一个漏斗状的话，陆子坚上辈子资助的，基本上都是在漏斗底部的那些孩子，那都是真正的孤独症，而这个女孩儿这样子的，真心不算。
任宏民的小姨过去，拉起女孩儿的手，带她站起来，特别温柔地说：“小玉，来，我们跟客人打个招呼好不好？是一个特别好看的哥哥！”
陆子坚脸上带笑，走近两步，但还是刻意地保持了一点距离，生怕万一吓到人家，伸出手，也很温柔地说：“小玉你好！”
她抬头看了陆子坚一眼。
好漂亮的一个女孩子！
尤其是她的那双眼睛，水灵灵的，透着一股子纯洁和清澈。
但是也躲躲闪闪，充满了令人揪心的胆怯。
她还是很快就低下头去，不敢再看，也不打招呼。
任宏民的小姨刚想说句什么，却听陆子坚问：“你在听谁的歌？张学友？梅艳芳？迈克尔杰克逊？玛丽亚凯莉？坂井泉水？小野丽莎？”
这一连串的名字，听得大家都有点愣。
她又抬头，眼神中似乎是带了些惊讶，却是仍然不说话，很快就再次低下头。
好吧，可能的确是在孤独症的谱系之中，但绝对不是无法交流的那种，这女孩儿其实聪明、敏锐，她只是很可能的确不愿意跟陌生人打交道。
陆子坚无奈放弃。
但他才刚刚站起身来，女孩儿却掏出了小挎包里的随身听，打开来，拿出磁带，亮给陆子坚看——居然是窦大仙的《黑梦》！
一个孤独症女孩儿，喜欢听摇滚！你敢信？
陆子坚“哈”的一声，笑着说：“巧了，我也有这个磁带！车里就有。”
她居然笑了笑。
虽然还是很快就把磁带放回收音机，且低下了头去，但是看样子，已经很让任宏民和他小姨惊喜了，任宏民甚至低声吐槽，“子坚这丫的，真是天生招女孩儿啊，连琼玉都愿意跟他聊几句！”
而陆子坚闻言失笑，回过头的时候，却正好又碰上了任宏民小姨的目光。
那目光……怎么说呢？
如刀似剑，剑光粼粼，而又夹杂着一抹明亮的欢喜。
陆子坚下意识地一愣，第一时间扭头瞥了她老公一眼，却见周启亮正跟程仲文凑在一处，不知道在聊什么——但这也够奇葩的了！
陆子坚这个长相，的确招桃花，上辈子经历过不是一遭两遭，是的确有很多的女人、女孩儿，看见他就有点走不动路了，而且是毫不掩饰的当场就表现出来，有些时候，甚至会弄得陆子坚多少有些下不来台。
可是拜托，再疯狂也有个限度！
这女人的老公孩子可就在旁边呢！
有那么一瞬间，陆子坚甚至有点后悔来参加这个饭局了——一个省的生意不算小，但万一要是被一个身份特殊的女人缠上的话，这个麻烦可也同样不小！
不过还好，似乎只是一闪即逝的，又似乎只是自己的错觉一般，任宏民的小姨还是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热情地招呼大家都入座，通知服务员上菜。
有点虚惊一场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