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八是个好日子。
今天是陆学明的满月礼,就在鼎丰食品最大的一号餐厅办。
计划开四十桌的席面。
主要是考虑,靳晓燕没婚礼,借着这个机会,让两边家里的亲戚,都能跟着吃顿席,也算是对靳晓燕的一个小小的弥补。
为了应对这场酒席,一号餐厅这边不但临时从外边请了人来帮厨,还让厂里帮忙协调,调了八十个女工过来当服务员,给端盘子。
晁正刚从县里、从运输公司,协调了大巴中巴小巴大小不一一共八辆车,分别去陆子坚他们村、靳晓燕他们村去接人。
理论上来说,基本不邀请在官府的人,但少部分人除外。
比如大姑的亲朋故交,比如这一两年里,跟鼎丰食品打交道比较多的衙门,就还是要象征性的请一些人来,一起热闹热闹。
其实县里好多人都在盼着这一天了——不是为了这顿酒席,纯粹就是大家都好奇,靳晓燕生的这个孩子,到底是要姓啥。
现在结果出来了,的确是姓陆。
有提前打听过的人,还能准确地说出来,咱县陆家这一支,“子”这个辈分下边,正好就是“学”字辈——据说孩子的名字,还是陆子坚的爷爷亲自给起的。
于是,过去两年县里的说是传言也好,说是八卦也罢,其实普遍只能说是一种猜测,到现在,算是彻底坐实了。
陆子坚结婚了,女孩姓刘,不是靳晓燕。
但靳晓燕生了个孩子,孩子却姓陆。
甚至有传言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说是陆子坚正儿八经娶的那个对象进了门之后,靳晓燕就也跟着进门了,规规矩矩跪下给人家大媳妇儿递了茶的。
反正……旧的传言坐实了,新的传言更多了。
今天的厂区里,显得比平常要格外热闹了一些,但是却里里外外都有人操持,陆子坚其实并不操心这个。
一大早跟靳晓燕一起带着孩子来到产业园,她们娘俩带着庆嫂子她们,去到办公楼一楼的会议室待着了,不断的会有客人来,进去看看孩子什么的,陆子坚就出了楼,随意地在园区里散步。
当然,也就不到十分钟,他身后就有人跟上了。
又过几分钟,接到电话通知之后的胡春辉,也紧急跑过来陪着。并且随后,厂子里的不少人都顾不得别的工作了,都跑过来小心地伺候着。
大老板一年都不见得来两回三回的,大家生怕让老板挑出错来——挑出错来还不算可怕,可怕的是你如果不在现场,都没人能帮你解释几句。
然而陆子坚还是遇见了让他不高兴的事情。
他抬手指着园区后面的生活区几栋职工宿舍楼,问:“为什么没有一个晾衣服、晾被子的?”
胡春辉答不上来,回头找人,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赶紧凑上来,有些紧张的解释,“陆总……可能是因为厂里刚开工吧,还没人洗衣服?”
陆子坚回头看了那人一眼,没啥印象。
厂区管理,包括宿舍,包括整体卫生、防火什么的,其实是归产业园的,但这一块儿,说实在的,陆子坚一向都没有过问过。
这是靳晓燕的管理范畴。
然而……这个解释纯属放屁!
过了一个年回来,宿舍里七八天没住人,可能会没人洗衣服,但正常人赶上今天那么大好的太阳,都会想要把被褥拉出来晒一晒的。
但是现在,一个生活园区那么多栋宿舍楼,阳台上居然连一点点衣物、被子都没有,就算傻子都知道这是有人硬性规定了——今天是老板儿子会过来厂里办满月酒,那就不光靳董事长会来,关键是大老板也肯定会来!
陆子坚扭头跟胡春辉说:“防火也好,还是宿舍管理,不许他们聚集打牌,这些事情,肯定要抓,但晾衣服也好,晒被子也罢,这种事情,不要管。不止今天,以后不管什么时候,不管谁来检查也好,视察也罢,都要允许大家自由晾衣服、晒被子!让他们以后不要做这些表面文章!”
胡春辉点头应是,连声说好。
刚才站出来解释的那个人,顿时汗都出来了,却也不敢说话,更不敢再解释。
陆子坚又进到宿舍楼里,先到洗手间看了看,还好,卫生搞得不错,地上倒是有几个烟头,但明显是新扔的,拉开大便坑的门看了看,也还行,算干净。
卫生间的最南头,洗手台旁边的四台投币洗衣机,都显得很新,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会用,陆子坚就回头问:“工人们用洗衣机的多吗?”
还是刚才那个负责人站出来回答,“其实……不算多!”
他解释,“洗一桶要一个币,五毛钱呢,其实一个宿舍、几个宿舍,大家凑这么一桶洗出来,都是洗工作服,谁也别嫌谁脏,一个人一个月洗十回,也就能花五毛钱,洗一次才算五分钱,算算洗衣机折旧,水费,厂里是肯定赔钱的,但还是没多少人用,大家要么自己洗,要么带回去家里洗。”
陆子坚点了点头,没说话。
这也算是实际情况吧,这年头,钱金贵,尤其是这帮刚放下锄头的农民,挣个钱太难了,就看得更金贵,能自己动手干的事情,一定不花钱。
哪怕事实上,谁用谁就占便宜,那也不行。
又上到二楼,去楼道中间的开水房看了看,的确有热水,还挺热。
总之,视察。
讲真,在这个年代而言,鼎丰食品新建的这处饮料产业园里的宿舍配备,是放到三十年后也绝对不算落伍的——四个人一间,上下铺,使用面积差不多有二十平,里面有吊扇,走廊两头都配了大卫生间,中间还有开水房,开水也是投币供应,一块钱二十个币,划五分钱一暖瓶。
陆子坚又问:“有小两口租房子的吗?”
负责人回答:“有,但是不多,都给安排到六楼了,那里尽量不安排别的宿舍住人,但其实厂里一直在进人,很快就也得安排住人了,一个楼道里,其他宿舍都是男的,就这一个屋住两口子,其实大家都别扭。而且咱住宿免费,要租的话,一个月还得额外掏另外两个床铺的住宿费,大家都不太舍得。”
又是实际情况。
其实要搁到十几二十年后,这种出租不知道得多受欢迎,但是拿到当下,的确就是有可能会这样——厂子里对夫妻二人同时在厂里上班的,有特殊优待,允许一个月出三十块钱,享受小两口住一个单间,但是现在看来,这个政策是有点太超前了,实际执行过程中,没多大意义。
都想着挣钱、多挣钱,两口子都在园区上班,黑白班赶巧了排在一起的时候,下了班能一起去食堂打菜吃饭,就已经是难得的团聚,很温馨也很浪漫了,他们有自己的家,休息的时候可以回家,没人非得多花那一个月三十块,就为了上班期间也能住在一起——少打几炮不会死,多花三十块却能肉疼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