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娥差点儿忍不住就直接拍桌子站起来。
什么修身齐家,什么先把家里的事情都理顺了、弄利索了,这说谁呢?这不就是说自己跟婆婆吵架那事儿吗?
且不说自己跟刘桂勇已经结婚了,算是另立小家了,当然就该自己挣钱自己花、花不了存起来,大不了就是给爹娘一点孝敬的心意,哪有都结婚了,挣了钱还得全都往爹妈那里交的道理?交了干嘛,留着给刘桂猛将来盖房子娶媳妇吗?凭啥?凭啥小两口结婚之后挣的钱,还要拿去给小叔子花?
就算……就算这一切都是该的,就算跟婆婆吵架是自己的不对,那也得长辈来说,哪有你一个当妹夫的,大过年的跑来我们家来教训你大舅哥的道理?
这哪还能忍?
可偏偏,许是从当初两家说亲那时候,陆子坚的名字就已经不断地出现在媒婆子的嘴里,刘桂勇的妹妹已经跟陆子坚换书这件事,也算是成了刘桂勇的一项资本开始,一直到后来结婚,刘桂勇私下里提起他这个妹夫来,也是满口的称赞、感激和敬佩,所以对于这个妹夫,其实赵小娥下意识里是有点敬畏的吧,所以,她没有像往常那样,遇到不对付立刻就翻脸,而是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男人——下一刻,她就愣住了。
刘桂勇平常那么要面子,那么刚强,那么说一不二的一个男人,这会子叫自己妹夫给说得脸通红,却居然一声不吭,坐在那里,脸上却只是说不出的尴尬,竟一点都没有要生气发火的意思!
再扭头看,爹娘居然也都不说话,刘桂英一向利口,这时候居然也是丝毫都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倒好像是,这当妹夫的当众训大舅哥几句,在大家、在所有人看来,都是理所当然的一样!
赵小娥吃惊地微微张开了嘴,却犹豫了几犹豫,愣是没敢开口说话。
足足得有半分钟,饭桌子上没人说话,没人夹菜,甚至都没人敢嚼东西。
总之,没有一丁点儿声响。
唯独只有一个陆子坚,自顾自地夹菜吃。
终于,在大家或遮掩或直接的注视之下,刘桂勇开口了,说:“这事儿……是我不对,是我没处理好!无论咋说,跟爹娘弄得不好、拌嘴,都是当儿女、当媳妇的不对,子坚你说得对!回头我就把俺去年的买卖,合合账,看赚了多少,除了留下在里面转的钱,其它的我都交给俺爹……”
赵小娥惊讶地又一次想开口说话——凭啥呀!
虽然这买卖是因为妹夫的授意,才几乎零成本地转到刘桂勇名下的不假,但好歹他也辛苦干了半年呢,就连自己嫁过来之后,也是跟着到处跑,没少出了力气,这才挣下了那些钱,现在,就凭这妹夫一句话,就要交出去了?
这、这……这还讲理不讲理了?
照这样弄,自家辛辛苦苦忙一年,到后头挣的钱全都交给家里公婆,那这买卖干着还有啥意思?自家两口子辛苦一年,又图个啥?
只不过这一次,出于刚才的经验,她还是机警地没有开口说话。
而仅仅也就只是她脑子里转动各种念头,把已经到了嘴边的怒火给压下去的这一点工夫,她那妹夫陆子坚,已经放下筷子,一摆手,“别整天钱钱钱的,是,我听桂萍说了,去年下半年你没少挣,二三十万、三四十万呢,那又如何?为这点钱,我值当的当着你们一家子,这么落你面子吗?”
刘桂勇闻言愕然地抬起头来,“那……那是为啥?”
陆子坚见场面实在过于尴尬,好像这段谈话不进行完,大家就都不敢下筷子似的,就主动抬手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菜,然后又端起杯子,冲刘桂萍她爸,“来,大爷,我敬你,咱爷俩再喝个!”
“好!”
老丈人很痛快地端起杯子来,俩人一碰,前后一仰脖,喝了。
放下酒杯,陆子坚一边给老丈人倒酒,一边跟刘桂猛说:“桂猛咋不吃?吃菜,拣肉吃!多吃肉,长快点儿,再过几年来,你就也能陪姐夫喝酒了,中不?”
刘桂猛嘿嘿笑,“中!”于是终于又敢下筷子了。
桌子上终于又开始大家快快慢慢的下筷子夹菜。
这个时候,陆子坚才扭头,又跟刘桂勇说:“你是家里大哥,这些弟弟妹妹,都是你的责任,咋了?挣个二三十万的钱,就赶紧藏起来掖起来?那你是不是想想,你这么干,是不是因为其实是你挣得太少了?你要是今年挣了三百万,你猜俺大爷俺大娘,还管你要不?”
“呃……”
刘桂勇哑口无言。
陆子坚说:“二三十万,是大钱,俺大爷大娘怕恁年轻,掌控不了,瞎花,所以想要过来,这就跟他俩吵上了?那你要是挣三百万,俺大爷大娘肯定不要了,为啥?你都一年挣三百万了,那买卖得多大?他俩还会担心你乱花?”
“不想着做点大事情,惦记着跟自己爹娘抠搜这点小钱,你真是……”
刘桂勇低着头挨训,脸通红,却也不敢说话。
陆子坚一直以来对他这个大舅哥,其实都是很客气、很给面子,也很尊敬的,但反过来,刘桂勇对他其实尊敬更甚——更关键的是,在陆子坚的道理、视野和成就面前,刘桂勇实在是自觉羞愧,张不开嘴。
不过这个时候,聪明人已经意识到话口有了——大家虽然都吃着饭,但其实注意力一直都在他俩的对话上呢,这个时候,丈母娘就笑着开口,说:“子坚,还是你明事理、看事儿也透,也会说道理……这往后,恁大哥也做生意,他干的那些事儿,其实跟他爹俺都不大懂,你就多操操心,他有啥事儿干的不对,你训他!别看他是恁哥,该训就训,俺都知道,他自己也知道,你训他是为他好!”
你瞧,要不说陆子坚一直以来都对这位丈母娘尊敬有加呢?
因为人家聪明,知道啥时候该做啥事儿,啥时候该说啥话!
她的话,总是恰到好处,垫得叫人十分舒服,“大娘,有你这句话就好!其实大哥想干买卖、想挣钱,路子多得很,我今天喝点酒胡扯,其实也不是训他,主要是我觉得他就挣那仨瓜俩枣的,就开始一副牛气冲天的样儿,叫外人看见了笑话!这才仗着喝了点酒,在这里瞎扯!”
没等别人说话,丈母娘的话就接上了,“我都知道子坚,我明白你的意思!恁哥也明白,你看他不说话,低头叫你训不是?这往前看,有啥你觉得他能干得了的小活儿,你交待交待他,他别人可能不认,肯定认你,你说话他肯定听!你交待的事儿,他肯定认真干,不给你丢人!”
“哈哈哈,行大娘,好!那回头儿我就给俺大哥寻摸个路!”
说到这里,他扭头看看刘桂勇,沉吟片刻,说:“你那卖酒的那一摊子,换个人也能干,叫俺嫂子盯着吧,至于你……有个生意想交给你,你敢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