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怀琼明显看到对面的姑娘，眼中亮了亮，他思绪翻转间看到站在大雨中的秦素衣，明显愣了一瞬。
“是林侯府上的小姐吗？”
秦夫人的声音干脆，很快便回道：“琼儿与我提到过你，快随我的车走吧！”
“夜色渐深，山道上不安全，快来！”
林青织连忙在秦素衣的搀扶下下了马，进了秦夫人的马车。
山间的水雾甚重，风一刮林青织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秦夫人笑着递上狐毛大氅：“我也怕冷，车上经常备着厚实的衣物，不想在半道上遇到林姑娘。”
林青织瞧着眼前的妇人，眉眼间带着一股雷厉风行的果敢，面容不似那些养在后宅的贵妇人，既无做作的慈爱，也没有病态的娇弱，更不是咄咄逼人的精明尖利。
虽然一直听说秦夫人身子不好，但今日一见，竟毫无病人的垂头丧气，倒有一种格外的洒脱，让人心生亲近。
她扯了一下大氅盖在身上，对上面前秦怀琼的眼神，对方身上肃穆之气收敛起来，在封闭的车厢之中，整个竟显得柔和了不少。
不知是不是因为秦夫人在的缘故，她总觉得秦怀琼心情很好。
秦素衣因为衣裳湿了，被请到后面那辆小马车中，因此她也无人拘束，只按照自己平日的性子来：
“多谢夫人。夫人叫我青织就好。”
秦夫人又递过去帕子将她肩头上落的水珠擦干：“早听说侯府的车马先去了东山寺，你怎地一个人被丢在半路？”
林青织极为温顺地笑笑：“雨下得大，母亲和妹妹的马车走得快，没跟上。”
秦夫人便点点头没再细问，看向一旁的秦怀琼，自家的儿子正目光灼灼地盯着人小姑娘的脸，何曾见过他这般模样？
那日宫宴她身子难受，只虚虚露了脸就去偏殿歇息，倒也听说了救人的事，她联想起苏子行来时说的话，心思转了几转，看向林青织的眼神中多了两分热切。
“今日能遇上也是缘分，说来也巧，你身边的那个姑姑我看着倒是有几分面善，不知家是哪里的？”
林青织不知其意，还是恭敬地答了：“姑姑姓秦。原是在庄子上就与我在一处。”
“这般巧么！”秦夫人夸张地咳了两声，惊喜道：“竟也姓秦，莫不是——”
林青织连连摆手：“夫人误会，秦姑姑家在江南，与秦将军可谓八竿子打不到一处！”
她话刚说完就觉得有些失礼，抬头去看秦怀琼的脸色，对方紧绷着嘴角，眉头微蹙，像是在忍耐。
秦怀琼是京中的后起之秀，如今的地位都是靠着去沙场拼命换来的，好不容易进了京中贵人的圈子，怎么愿意与下人论亲疏呢？
秦夫人也真是心大！
还不等她脑补完，秦夫人便笑道：“这有什么，我与琼儿也是从江南来的，二十多年前澧水泛滥，周边的郡县无一幸免。”
“琼儿他爹也——”
林青织顿时傻眼，她与秦夫人应当是头一次见面吧？
即使是前世两人相见，秦夫人也只是对她态度温和，并无太多话说，今日这是怎么了，忽觉气氛有些诡异。
饶是如此，她还是开口安慰道：“夫人莫伤怀，若是秦伯伯知道将军如今这般得陛下倚重，也定是极其欣慰的。”
秦夫人掏出手绢擦了擦湿润的眼角，这才看向林青织：“琼儿常年在外，我们秦家在京中又无多少本家亲戚，若是你愿意，多带着秦姑姑过来走动走动。”
林青织脑中转了两转，确定这夫人不是在耍自己，这才安慰道：“夫人的话，我会转告秦姑姑的。”
对面的秦怀琼见她满脸的同情，眼睛微微眯起来，手握成拳抵在唇边清了清嗓子，低声道：“我去外面瞧瞧。”
才一下车，唇角的笑就压不住了，他想着车厢内小姑娘惊愕又要努力安慰人的样子，忽然觉得自己母亲的这招颇为高明。
秦怀琼思及前些日子查到的结果，敛了面上的笑意，二十多年前他与母亲从澧水县随着难民一起逃亡，半道上染了疫病，差点丧命，是在路上遇到了恩人。
那个温柔又极有主见的女子，在破庙中捡了缺口的陶罐给他熬了一罐子汤药，他烧了三日，终于恢复正常，但醒来时那个说话温柔的恩人已经朝着西南方向离去了。
他进京在李伯伯的引荐下参军，年仅十一就跟着去了南疆，再也没见到过恩人。
那张脸也在记忆中渐渐模糊了，直到前些日子大败南蛮子，才得了一点消息。恩人名叫姜念兰，很多年前就去了京城，据说还有一个孩子。
秦夫人在京中偷偷查了很久，也没有任何姜氏的消息。
宫宴那晚秦怀琼救了人后，只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但总说不清楚哪里熟悉。
后来更是盯着侯府的一举一动，在林青织去奴市的那晚，才生了调查林青织的兴趣，也未曾想起与恩人有关。
但秦素衣求到母亲前，说着二十多年前的那场逃亡，一下唤起了众人记忆深处那个医术高超的女子面容。
恩人走了，这份恩情就还在林青织身上吧。
林青织坐在车厢中，看着眼眶红红的秦夫人，前世秦夫人因为她不择手段地诋毁秦怀琼，气得躺在病榻上，几乎不能下床，想到此处，她心中又生出一丝愧疚，嘴里不停地说着些俏皮话想逗她开心。
外面的雨势渐小，马车朝前行了一段，忽然停下来。
秦夫人正说笑着，只听秦怀琼冷漠的声音响起：“去前面看一下怎么回事！”
秦夫人似是看出林青织躁动的心情，挑了帘子朝外看去，一股血腥味顺着湿润的风送进车厢，秦夫人熏得即刻干呕了起来。
“夫人！”林青织连忙拿出香囊挥了两下，马车中的气味散了不少。
“琼儿，前面发生什么事了？”
还不等秦怀琼回应，林青织就听到极为熟悉的女声响起：“秦将军！”
“秦将军，青颜路上遇歹人袭击，马车坏了，可否行个方便载我一程？”
秦怀琼冷着脸没有回话，倒是朝着一旁的侍卫道：“李岩，东山寺半道黄丝滩附近有贼人袭击越阳侯家眷，让曹县尉亲自带人来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