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村靠近大山一侧的山脚下,已然新添了两座坟,一大一小,左右相对,坟的正前方,立着两块木牌,却没有任何的字迹。
微风过处,杂草低垂,恁的一片凄凉。
坟前站立着三个人,皆神情悲伤,眼中含泪。
苏凌轻轻的抚摸着那小坟前的木牌,嘴里低低细语道:“兰儿,以后你就在这里了,你旁边的是昂舒大哥,昂舒大哥跟苏哥哥一样都会对你好的,你俩一处,好做个伴......”
典恶来看了看苏凌,走到大坟近前,将手中的一壶酒洒在地上,酒香飘散,直入心神。
“大公子......俺老典本身是要带您回去的......可是这里离邺城太远了,您先在这好好睡......等有了机会,老典一定亲自来接您。”
“大公子,老典请您喝酒!”
三人又祭奠了一番,这才转身离去。
千里凄风,吹动两座坟上的散沙,飘向未知的远方。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苏凌、杜恒和典恶来走到苏家村村口,苏凌和杜恒回头满是留恋的望了一眼自己曾经生活的地方。
小村不大,却很温暖,村人不多,却很朴实,如今,一切烟消云散。
“走罢......”杜恒轻轻的拍了拍苏凌的肩膀,似乎安慰道。
典恶来转头问道:“苏小子,你打算去哪里?”
苏凌道:“去山里寻我的父母还有杜大叔和杜大娘。”
典恶来点了点头道:“苏家村被毁,你们寻了家人,也无处可去,不如都跟我走吧。”
苏凌忽的冷然一笑道:“跟你走?......天下乌鸦一般黑,不要忘了那些败兵也是你们曹司空家的!”
典恶来神情一怔,半晌方道:“苏小子,这是意外,他们是败兵,自然不好约束。”
苏凌冷冷道:“败兵如何?便可以为所欲为,屠戮百姓?这场仗本身可以不打,大公子和曹安钟本可以不死,还不是你家那什么司空色令智昏,非要睡人家寡婶,这一睡搭上了多少人的性命!”
典恶来还想说什么,苏凌一摆手道:“你不用解释老典,我没生你的气,你是条汉子!只是我不跟你走。”
典恶来想了想,又道:“可是大公子的信里说,让我照顾你啊......”
苏凌淡淡道:“我跟你家大公子不过一面之缘,受不起!”
说着头也不回的朝大山里走去,杜恒看了一眼典恶来,典恶来冲他尴尬一笑。
杜恒把手一摊,无奈道:“典大哥,你别着急,我再劝劝我家兄弟。”
说着也跟了上去。典恶来摸了摸自己的大脑袋,像个做错事的小孩,默默的跟在后面。
三人在深山老林里穿行,四下寻找着家人的踪迹。
“爹......娘,杜大叔!......”苏凌一边扒拉着眼前的杂草低灌,一边用手拢着声音喊着。
杜恒和典恶来也是同样动作,典恶来说的话竟也同苏凌一样,如牛的个子,猫腰驼背的样子,甚是滑稽。
苏凌觉得把气撒在他的头上,属实有点过了,这才笑道:“老典,我喊的是我爹娘,你喊什么爹娘,那又不是你家爹娘。”
典恶来嘿嘿一笑道:“你喊得,俺便喊不得了?再说我喊旁的,他们便是听到了,也不知道是喊他们的啊。”说着又扯着牛嗓子喊了起来。
苏凌一耸肩,索性让他就这样喊吧,反正那牛嗓震天动地,留着也白瞎了不是。
三人便寻便喊,已然进了大山更深处。
不知道寻了多久,三人口渴无比,昨日阴云密布,今日却日照当空,这天气也跟他们较劲。
眼前忽的闪出一个黑洞洞的洞口,三人朝里面望了望,洞内漆黑无比,什么也看不到,只觉得潮湿无比,隐隐的透着丝丝凉意。
“他们会不会在里面?”杜恒看了看苏凌道。
苏凌思考了一下,道:“进去看看。”
三人一头钻进洞中。
洞内漆黑无比,四周的土石洞壁潮湿无比,偶尔有几滴因潮湿而凝结成的水珠轻轻滴落,砸在周遭石头上,发出嗒嗒的声响,更显的空旷。
典恶来从怀中掏出了火石,擦得一声点着。
昏暗的微光下,三个人缓缓的走着,身影被拉的好长,那洞内也忽明忽暗起来。
忽的,苏凌只觉眼前人影一晃,似乎隐隐有金属疾风直冲自己的面门。
身后典恶来眼疾手快,一步已然迈过苏凌,不去管呼啸而来的金属光影,只向前猛地平推一掌。
突袭的身影被一掌击中,向后倒退了五六步,站立不稳,摔倒在地,手中兵器也撒了手,发出清脆的声响。
典恶来冷声道:“什么鸟人,暗地偷袭!”
借着微微火光,苏凌和杜恒同时惊道:“杜大叔!”“爹!”
典恶来一愣,这次自己可是抢先出手,没有不管,竟然打了自己人!这倒霉催的。
杜恒和苏凌七手八脚的将杜旌扶起,正在此时,洞内一阵响动,已然走出三人,为首一人也拿了一把朴刀,身后跟着两名妇人。
苏凌看去,正是自己的爹爹苏季,身后是自己和杜恒的娘。
苏季见是自己的儿子,扔了朴刀,一把将苏凌拦在在怀里失声道:“我的儿,你怎么在这里,我原以为你和杜恒已然......如今没事就好......就好啊。”
身后的两位妇人各自拉了苏凌和杜恒又是好一阵的宠溺。
典恶来只看着这群人,痴痴的憨笑。
杜旌问起杜恒缘由,杜恒就说这是苏凌告诉他的让他们躲到山中,自己同苏凌溜到宛阳城去。
杜旌看向苏凌的眼神蓦地充满光芒,朗声对苏季说道:“怎么样苏老弟,我就说你家苏小子从那次掉河里苏醒,似乎就与旁人不同了,如今看来果然应验。”
苏凌忙掩饰道:“我不过是想去宛阳城撒撒欢,只是无心碰巧而已。”
苏凌忙一指站在不远处的典恶来道:“爹,杜大叔,我和杜恒没事,幸亏了这位典恶来,典大哥出手相助。”
苏季、杜旌和两位夫人忙走过来施礼,苏季一眼认出这大汉便是前些日住在自己家的房客。
典恶来忙嘿嘿笑着道:“俺也没帮什么!是苏小子自己厉害。”
杜旌听闻苏凌说这黑大汉名叫典恶来,神情一凛,拱手道:“壮士高名典恶来,莫不是曹司空麾下虎豹卫都督的那个典恶来么?”
典恶来忙道:“是呀,你知道俺啊,你身手不错,旁人吃我一掌,早站不起来了,你却恢复的这么快,还有刚才你那一刀,快的紧啊,颇有俺家快刀枭将于白河的感觉啊。”
杜旌怔了怔,似乎掩饰道:“庄稼把式,登不得大堂,还不是被典壮士一掌化解。”
众人见过,好在苏大娘和杜大娘临走时拿了不少干粮和水,三人又吃了不少,那典恶来逮着饼子,一口一个,顷刻之间,五个已然被他吞下,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吃完干粮,又歇了一会,苏凌三人的体力恢复不少,众人这才站起身来。
典恶来再次说道:“苏小子,我看你还是跟着俺回邺城吧,如果你不想去,也可以在京都龙台城安顿,反正两处离得不远,俺想找你也方便。”
杜旌和苏季没有说话,都看着苏凌拿主意,苏季在这些事发生之后,隐隐的觉得自己的儿子已然不同往日,越发有出息了。
苏凌淡淡一笑道:“老典你的盛情我们心领了,我们不过是乡野村民,那邺城和龙台都是大城,我们野惯了,大城住不惯,我们就不去了,不如这样,我们先找地方安置,若哪天混不下去了,我和杜恒就找你混。”
典恶来见苏凌心思已定,也不再勉强,随即笑道:“那好吧,待你和杜小子来了邺城,俺老典好酒好肉好招待!”
苏凌和典恶来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典恶来和苏凌、杜恒等人出了洞,典恶来这才辞别众人,独自下山去了。
看着渐渐远去的黑大汉,苏凌忽的觉得这黑大汉的身影越发的豪迈,豪迈之中还透着些许的可爱。
保重了,老典!
待典恶来走后,苏、杜两家围在一处,商量着下一步去哪里。苏家村已然毁了,想必邻村李家村和程家村也好不到哪里去,众人都七嘴八舌的商议下一步去哪里安身。
杜旌和苏季问苏凌的意思,苏凌双手一摊,无奈道:“爹,杜大叔,你们是长辈,见多识广,我......还是算了。”
杜旌点点头,眼神微眯,似乎想着什么。
苏季似乎看破了杜旌的心思,问道:“杜大哥,你可是想的去那里么?”
杜旌点点头,叹道:“你我虽金盆洗手,隐退苏家村十余年,然而我还是时常想起当年纵马山川的日子啊,不如我们还回去吧,大帅和那群兄弟们我也想的紧啊。”
苏季也有些神思缥缈,叹了口气道:“唉,恍惚十余年,原本以为与他们再扯不上半点关系,只是如今......只是杜大哥你可想好了啊。”
杜旌似乎下定了决心,站起身道:“决定了,我们回去吧,大不了从头再来,咱们兄弟当年在那里也是有名头的。”
苏季见状,轻轻的点了点头。
两位夫人见自己的丈夫做了决定,也不好说旁的,默默的收拾起东西。
这下闹的苏凌和杜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皆疑惑问道:“爹......你们在说什么,我们到底要去哪里?”
苏季走过来,拍了拍苏凌的肩膀道:“去潢水以北的济州,青燕山!”
杜旌也走过来道:“事到如今,有些事也不能再瞒着你们俩了,苏小子,你爹和我其实不是苏家村的村民,只是十余年前来到这里罢了。”
“什么?”苏凌和杜恒一脸的难以置信。
苏季点点头道:“十几年前,你们可曾听过青羽军么?”
苏凌一脸迷茫,杜恒却想了想道:“我似乎听村里的老人说过,十几年前,咱大晋朝有一场大动‖乱,有一个号称明王天师的人,叫做张太平的,凭着手中一本号称上天降下的苍天要术,反了朝廷,数年间发展了十数万人,攻取州县,后来被大晋的骠骑将军皇甫隽剿灭了,他们的人皆头上插着三只青色鸟羽,被人称为青羽军。”
杜旌和苏季点点头,苏季道:“你爹爹和我,皆是青羽军的一员啊,只是我们是张黑山的部下,后来张太平事败,张黑山率部转战道济州青燕山,自称青燕大帅,手下有七八万众,号青燕军。而你爹爹和我便是这青燕军的两位步统。”
“原来如此!”苏凌和杜恒皆意外的看着自己的爹爹。苏凌没想到一直老实巴交,被人欺负到头上都不敢吭声的自己的爹爹苏季,竟然还有这层鲜为人知的身份。
青羽军?青燕军?张太平?张黑山?
苏凌心中乱如一团麻,这都谁跟谁啊?这镜像的本尊是哪路神仙啊?苍了个天的,我怎么穿到这个人间的,对号入座,也得累死我啊。
“那为何爹爹和苏大叔没有一直在青燕军中?”杜恒问道。
杜旌叹了口气方道:“当年朝廷四处围剿青燕军,青燕军内部还......我跟你苏大叔也就心灰意冷,辞别了张黑山大帅,脱了这身贼皮,毕竟无论是青羽军还是青燕军,在朝廷的法度里,都是反叛的贼......虽然现在天下大乱,无人去管什么贼还是兵,在百姓眼里,贼和兵无甚区别,可是在当时......”
苏季忙拦过话道:“这也是为何在苏家村,我一再嘱咐你不要惹事,你爹爹任凭别人欺负吃亏,也不反抗的原因。”
苏凌这才恍然大悟的点点头。
苏季叹道:“如今走投无路,谁能想到,还要走回青燕军的老路啊。”
众人商定之后,杜旌又说此地离济州很远,靠脚走不知何年何月,咱们先下了山,在最近的镇店歇歇脚,在买几匹马一辆马车,也好方便行路。
苏季和杜旌又招呼两位夫人将随身携带的钱财凑在一起数了数,好家伙,虽然走得匆忙,但好在杜恒交待将值钱的东西都带好,两家一凑竟然也有整整八百来两银子。
当然里面七百多两都是杜旌家的。
苏季有些歉意道:“杜大哥,这盘缠我出的少了点,只等以后......”
杜旌不以为意的一笑道:“说什么外气话,如今咱们两家都是一家人!”
苏凌心中有些无奈,别人开局就是皇帝太子、大将主公,就算现实是个屌丝,但穿过来,凭身份吊打一切没有对手,反正爽就完了呗?我开局反正就是个山贼呗?还能不能再丧点?作者大哥?
众人这才打点行装,下得山去,朝着青燕山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