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九卒,虽然在地位是平等的,可仍然会因为领兵将领和所处的地理位置不同,各有千秋,就像武冠侯傅宣的镇北军,那可是真正在边关与北蛮子真刀真枪的杀出来的名号,沐浴战火,如今,是公认的九卒第一,哪怕是拱卫皇城的关中军,当初追随太祖皇帝打天下的嫡系人马也略有不如,至于神策军,这些年来镇守建安城,过惯了安逸日子,已然一点杀气都没有。
这座都督府,在赵景行看来,丝毫没有军伍的杀伐气,若不是能看见披甲执戈的士兵,他差点都要以为这是哪处盛京权贵的府邸了。
男人面无表情,步伐越来越快,直接走到大堂。
两位都督急忙紧随其后。
赵景行没有坐下,他只是背着手,面朝墙壁,上面挂着一把无鞘长剑,倒是颇为干净。
等两位都督带着一大群神策军将领进来后。
他才轻声道:“我记得这把剑,是前朝鸢尾城守将王延吉的配剑,后来你们两人被派到建安城担任左右都督的时候,本相赠给你们的吧。”
对视一眼,不知道这位右相大人什么意思的两位都督恭敬回道:“这几年来,末将将此剑挂于此处,日日瞻仰,丝毫不敢忘记相爷的教诲。”
“呵,”赵景行突然轻笑一声,转过头,眼中带着阴沉,手里捏着张黑冰台碟子递来的密信,柔声道:“本相的教诲?可不敢当,本相可没有教过你们私报空饷,扶持互市,勾结罗翘,走私军械,任由手下横行霸道,拿无辜百姓的人头来充当战功”。
两位都督连同手底下的将领瞬间跪倒在地,历经铁血战场的汉子此刻全身颤抖,面如死灰。
他们知道,这些年所干的勾当怕是全被发现了。
见到这一幕,赵景行那张雌雄莫辨的脸上罕见的露出怒容,“梁威,南宫平斗,抬起你们的头,回答本相。”
被点到名字的两位都督只是死死将身体贴在地上,一言不发,身为曾经跟随太祖皇帝打天下的老将,他们自然知道这位水月先生的脾气,实际上,当初的老班底都对这位军师充满敬畏,敬是敬佩他的用兵如神,畏则是畏其治军严酷。
将那张记载了整个神策军罪行的纸扔到他们脸上。
“梁威,当年你曾担任瀚海营的车骑校尉,正德二十七年,陛下被困军牢山,是你身先士卒,杀出重围,请来援军,才挽陛下于危难;南宫平斗,正德二十八年,攻打玄碑城,你三次杀上城头,斩将拔旗,等我军入城之际,你身中七十余刀不到,李相夷称你为“虎痴。”
两人瞬间泪流满面。
说到这,赵景行的声音骤然低了下来:“如今,我们坐了天下,日子便好了,人人都加官进爵,可这样,有些人还不满足?”
“这些事情,就连李相夷与本相都不敢做,可偏偏身为我大秦根基的九卒都督做了,了不起,真的是了不起呀。”
众人只是拼命磕头,口中说道:“末将知罪。”
“呼,”赵景行呼了一口气,背过身去,亲手摘下了那把挂着的剑,吩咐道:“卸去他们的甲胄,神策军军权暂时由本相接手,另传信京都,向陛下言明此地情况,请圣裁,再告诉孙辙,本相不管他用什么办法,七天之内,本相要在建安城里看见他。”
黑袍护卫领命去做。
这位棋艺冠绝天下的水月先生闭上了眼睛,喃喃自语道:“天凉好个秋。”
对于都督府上发生的事情,姬逍浑然不知,也没有知道的必要。
夜色降临,换上了一身黑色夜行衣的姬逍望着正盘坐吐纳的李云鹤,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少年双手结子午印,至于腰下半寸丹田处,抱守归元,这倒不是什么高明练气术,剑宗的法门皆是不传之秘,未得允许,姬逍也不能擅自教给李云鹤。
少年修炼的是道门的《筑基练气术》,道门练气法门赫赫有名,正适合李云鹤这种体魄打磨的不差,未曾修炼的初学者。
犹豫片刻,姬逍走出房间,天幕,一轮明月高悬,青年取来那柄南阳镇年轻剑客手里夺来的剑,佩于腰间,然后深吸一口气,脚尖轻点,朝建安城外飞跃而去。
不多时,他便避开守城神策军,已然悄悄出城。
泰黄山,位于建安以北三里外,曾是大周太祖封禅之地,亦是大周姬氏祖庙所在,哪怕后来迁都盛京,可每年依然会派宗室皇亲来此祭祖。
泰黄山顶,古朴大气的祖庙早就在一场大火中焚烧殆尽,只有满地的断壁残垣在诉说着昔日的繁华。
月色下,悄然而至的姬逍悄然走在废墟中,百感交集,一座巨大的石碑,已经四分五裂,借着月色,还能隐隐约约看到:“皇帝躬圣,阮平天下,不懈于治.......”,至于其他内容,早就在岁月风雨的打磨中失去痕迹,这是周太祖八百年前登山封禅时的祭文。
姬逍不禁想到,那位不世帝王平定天下,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意气风发。
十年见春去秋来,百年知生老病死,千年证王朝颠覆,万年观斗转星移。
王朝更替,历史兴衰,留待后人说。
天地间,就仿佛有一种力量在冥冥之中掌控春去秋来,岁月更迭,我辈修士,努力登高望远,不就是为了跳出命运的掌控嘛。
朦胧月色,姬逍一人独立苍茫大地,不由生出一种自己太过渺小的迷茫感。
人间仿佛有两个姬逍,一个亲身孤立泰黄山,一个冷眼旁观盛京城。
明明皎月高洁,却仿佛有无尽迷茫充沛在心湖底。
就在这时,腰间长剑骤然轻颤,雪白剑芒撕裂人间。
姬逍猛然惊醒,四周皆是废墟,只有中间一座破败不堪的主殿还在摇摇欲坠,青年满脸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他也没有想到,自己只是想来看看这年幼时被父皇常常提及的封禅泰黄,却好巧不巧的进入了一种玄之又玄的奇妙境界,用佛家的话来说,就是着相了。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通俗些讲,就是他险些生出心魔,幸好自己这些日子恢复了些修为,及时靠着残留在剑上的气机唤醒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