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岑一走。
偌大的寝室,只剩下顾南枝与谢逆两个人,榻边的小几上,摆放着换药所需的东西。
顾南枝看着谢逆血淋淋的背,犯起难来,他如今昏迷不醒,想要换药总得露出伤口来吧!如此一来,她就得脱掉他身上的寝衣。
可他趴在榻上,又着实不便。
她想了想,凑近了查看了一番小几上面的东西,上面什么都有,独独缺了一把剪刀,她唤了管家一声,让他拿了把剪刀过来。
剪刀在手,她从背后剪开谢逆的寝衣。
里面的情况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包扎伤口的棉布都被血浸透了,失血过多,难怪他的脸色那么差。
她小心翼翼揭开棉布,看着他背上那些狰狞可怖的伤口,杏眼蒙上一层水汽。
都是为了救她,谢逆才受了这么重的伤。
白色的伤药,洒在伤口时,谢逆的身子控制不住抖了一下。
顾南枝一惊,她哑着嗓子轻声呢喃道:“一定很疼吧!”
然后,她附身凑近谢逆的伤口,轻轻吹了起来。
因着谢逆背对着她,她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睫毛轻颤,就连面部线条都变得柔软起来,沉溺在她的温柔中不可自拔。
等他给换好药后,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立刻拿起盆里的素帕,拧了拧水份,重新给他覆在头上。
望着他精致绝伦的面庞,她微有些失神。
她想不通,谢逆为什么对她这么好?
煎好药之后,管家第一时间叫人送了过来。
“大人,大人该吃药了。”她也不敢动谢逆,只在他耳边轻轻唤了几声。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谢逆耳朵上,他整个人仿佛过电了一样,一阵战栗,差点控制不住睁开眼,然后,狠狠的把她揉进怀里。
“大人……醒醒吃药了。”见谢逆没有反应,顾南枝又唤了他几声,怎料他还是一点动静都没,她心里着急,想着他再不吃药,药就该凉了,她拿开谢逆头上的素帕,起身准备去找管家想想办法。
“疼!”没想到,她才起身,一只手突然紧紧拽住她的衣袖。
谢逆还以为她要离开,一着急睁开了眼。
“大人你醒了!”顾南枝回眸看去,对上一双又红又软的眼睛,许是刚清醒的缘故,他眼里还带着几分茫然,全不似她往日所见的模样,看似温和自持,实则暗藏锋芒,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一副难以亲近的模样。
他固执的拽着她的衣袖,还暗藏了几分偏执,绵软无力的声音,更像是在撒娇,“疼……我疼!”
顾南枝:“……”
首辅大人这是还没有完全清醒吗?
“大人,喝了药就不疼了。”她柔着声,像哄孩子一样,坐在榻边,端起小几上的药,递给谢逆。
谢逆点了点头,很是乖巧,“嗯!喝了药就不疼了。”
满身的孩子气,看着又纯良,又无害,哪里有当朝首辅的深沉与凌厉?
他嘴上乖乖的,只是也不伸手,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顾南枝。
顾南枝摇头失笑,她已经可以确定,首辅大人这是烧糊涂了,人还没有清醒过来。
“张嘴,乖乖吃药。”她搅动汤匙,盛了一勺药,喂到谢逆唇边。
谢逆眼底飞快掠过一丝笑意,然后配合的张开嘴。
一勺药下肚,他的脸皱巴巴的,小声说道:“苦。”
顾南枝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笑着哄着他,“良药苦口,苦就对了,大人要乖乖的,不吃药背上的伤怎么能好!”
谢逆虽然嘴上抱怨,但还是乖乖喝下顾南枝喂的药。
一碗药,很快见了底。
喝完药之后,他像一只受尽委屈的小狗一样,耷拉着脸眼巴巴的瞅着顾南枝,偏生这会什么也不说。
顾南枝被他这副模样给逗笑了,她起身想要出去一趟,谢逆却死死的拽着她的衣袖,怎么都不肯松开,他眼尾红红的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样,“你骗人,你说喝了药,就不疼了!”
那副模样真是又娇又软!
看的顾南枝蓦地心一软,“那我给你吹吹好不好?吹一吹马上就不疼了!”
谢逆点头,“好。”
顾南枝还不忘唤来管家,让他拿一盘蜜饯过来。
管家一愣,下意识朝谢逆看去,这……府里谁人不知,大人最不喜甜食。
谢逆一个眼神扫去,他一个激灵,立刻用最快的速度,按照顾南枝的吩咐,拿来一盘蜜饯。
“吃一颗,嘴里就不苦了。”顾南枝笑盈盈拿了一颗,递到谢逆唇边。
听着她的话,管家满脸担忧,忍不住回眸想要提醒她一句,就见谢逆已经乖乖吃下那颗蜜饯不说,还一脸十分享受的表情。
管家瞳孔一阵地震,是他看错了吧!一定是他看错了吧!
他用力揉了揉眼睛,才发现他没有看错,只是大白天的见鬼了……
服过药后,谢逆便昏昏沉沉的趴在榻上,他趁顾南枝不备,时不时悄悄抬眼,毫无顾忌用炙热的眼光看着她。
每每她快要发觉的时候,他便迅速移开目光。
顾南枝每隔一会,便伸手探探他的额头。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他的体温渐渐恢复正常,顾南枝总算松了一口气,见他闭着眼,她还以为谢逆睡着了,起身准备离开。
“疼……”谁知道,只要她一起身,谢逆就睁开眼,紧拽着她的衣袖不肯松手,用那双软萌无害的眼睛直勾勾看着她,糯糯的喊着疼。
这叫她还怎么走?
她试了好几次都是这样。
狠心不管他?
她做不到。
无奈她只能寸步不离守着谢逆。
她抬头看了一眼外面的日头,认命的叹了一口气,她离开的时候,让白露告诉嫂嫂,最多一个时辰,她就回来了。
如今已经快两个时辰,嫂嫂肯定已经回去了。
她猜得不错,温氏已经回家了。
她与温子墨在多宝阁,等了她将近两个时辰,实在是等不上她了,这才回去。
时间缓缓流逝。
霍岑守在门口,听着里面的动静,忍不住对自家大人竖起大拇指来,高,实在高,大人简直把这病娇娇给演活了。
就是再给顾姑娘八百个心眼子,只怕她也看不穿,大人这是演的!
一直到酉时中,谢逆才睁开了眼,他眼神一片清明,叫顾南枝不禁一喜,“大人,你可还觉得哪不舒服?”
谢逆诧异地看着她,“顾姑娘怎么在这里?你是何时来的?”
见他彻底清醒过来,顾南枝未曾多想,“我上午便来了,大人没事就好,我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去了。”
谢逆掩下眼底的失落,微微颔首,“真是有劳顾姑娘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外面,天都快黑了,想着温子墨肯定已经回去了,于是喊了霍岑一声。
霍岑立刻推门走了进来。
他隐藏的极好,恋恋不舍看了顾南枝一眼,对着霍岑道:“你亲自把顾姑娘送回去。”
“是大人!”
“大人,告辞。”顾南枝对着他盈盈一福,转身跟着霍岑一起离开。
谢逆看着她的背影,耳根微红,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沉默下去,改用死亡凝视的目光盯着霍岑的背影。
毫不夸张的说,都快把他的背盯出两个大窟窿来。
霍岑:“……”
在谢逆的死亡凝视下,他背上出了一层冷汗。
天啊!他太难了。
走了几步,突然他脚下一顿,侧目看着顾南枝问道:“顾姑娘明日还来吗?你若是不来……”某些人就要用眼神杀人了!
顾南枝跟着他停了下来,她回眸看了一眼谢逆,只见他一副病怏怏的模样,“来的,我明日还来。”
闻言,某人的嘴角一松,给了霍岑一个赞赏的眼神。
感觉到那道死亡凝视总算移开,霍岑心有余悸,忍不住抚了抚心口,他可真是个小机灵……
不然,注定活不长!
顾南枝回到家后,天已经黑了。
她才进家门,管家便迎了上来,“小姐,你可回来了,上午昭华公主差人送来一张请帖,邀小姐三日后去城外行宫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