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陶队长带着十几个战士搜寻返回。见到一地的尸首与瘫坐在地的陆受真,心中好不懊悔。嚎啕痛哭道:“诸位道长,是我陶方对不住你们。如果我们能早点赶到,你们就不会死了!”
不少战士也在一旁抹着眼泪,失声痛骂。战士们与茅山众人相处了近一年,其中不少人更深受他们照拂,彼此之间感情深厚。谁知今日竟会折在这无名的山林里。
沈错见陶队长等人并未带来尸首,待他情绪稍复,问道:“听陆大哥说,此次同行的还有他的师父和师伯。陶队长可有寻到他们?”
这一问也提醒了陆受真,他茫然的眼神中燃起一丝希望,缓缓站起靠了过来。
陶队长抹去了眼泪,摇了摇头,道:“我带去的弟兄将附近搜了个遍,不仅没见到日本人的尸首,两位老道长的也没见到。”
沈错心道:日本人的尸体定是被山田等人带走了。放眼山林,心中暗存侥幸:这片林海极大,兴许两位前辈还活着。
见沈错在打量四周,陶队长若有所思,转头四顾,又清点了下人数,朝一个高壮的年轻人问道:“小陈,六子和癞头呢?怎么不见他们两个。”
小陈指了指东门的山头,回答道:“那边远处还有个山头,我让他们去那里了。估摸着也该回来了。”
“这里地形复杂,你就派他们两人去。”陶队长言语中不无责怪之意。
“队长你放心,六子虽说调皮些,人却机灵着呢。而癞头比较稳重,枪法也不错,出不了事。”小陈说得头头是道,显然对自己的调派极有信心。
沈错却暗暗担心:这几个修行中人可不是几把枪能应付的。如此安排确实有些冒失了。但来的战士人数本就不多,地方又大,除了分兵搜救别无他法。
却听陶队长叹了口气,道:“这几个道长何等了得,还不是...唉...你还是再带些兄弟亲自去接应他们吧。”
说话间,东面山林急匆匆地跑来一人。为首的是个十六七岁的青年,个子不高,身材瘦削,眸子清亮,滴溜溜地转着,一看就是个聪颖之人。后面跟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魁梧伟岸不似南方人。等跑近了才看清,他的脑后斑斑秃秃,长着癞癣。想来这两人就是六子和癞头了。
陶队长见两人行色匆忙,不由地拔出了腰间的驳壳枪,蓄势待发。
小陈也看出了不寻常,上前问道:“有什么发现吗?可是遇到了敌情?”
六子喘了口气:“没..没有敌人。不过,我和癞叔发现东面的山顶有一座寺庙。”
“别的呢?有没有发现道长他们?”小陈追问道。
六子和癞头大摇其头,目光被地上的尸体所吸引,呆立当场,满脸的不可置信。
一旁的沈错听得明白,心里有了希望:山间没找到人,兴许就藏在寺庙里。当下和陆受真商量:“陆大哥,人死不能复生,我们把众师兄了葬。然后去庙里打探一下,前辈们可能会在庙里。”
白郁也劝说道:“杨掌教修为不差很可能已经逃脱,也许在庙里等着我们去营救。还是听沈兄弟的吧。”尽管白郁与陆受真时常斗嘴,但见到如此惨状也忍不住心生恻隐,好言相劝。
陆受真望了眼两人,点了点头。
见陆受真同意,陶队长吩咐战士们分工行动。没过多久,茅山的众位道士安葬妥当。陆受真劈砍下树木作为墓碑,依次刻上每人的道名。
沈错在一旁看得分明,陆受真的手不住地在颤抖,每每工整地刻下一字都要花费他极大的决心与力气。
墓碑立完,陆受真站在墓前恭恭敬敬地念诵了一遍往生咒,超度众师兄。
沈错站在陶队长身旁,小声地将遇到忍者的事情告诉了他:“这次过后,村子已不如之前安全了。陶队长你还是带着战士们先回去,早做准备。”
陶队长听后满眼的忧虑。村子里的都是手无寸铁的乡亲,一旦敌人袭来,肯定尸横遍野。可他心中又放心不下眼前这三人,犹豫道:“那我让六子和癞头领着你们去寺院,路上好有个照应。”
沈错摇了摇头,当即显露了一手身法。
陶队长等人见沈错身手不凡,又惊又佩。安慰了几句陆受真,当即离开了宝华山。
三人带着阿灵与众战士分道扬镳,直往东去。陆受真急于找寻师父和师伯,赶得尤为拼命。天色尚未黑透,三人已到了山下。
停步石阶前,陆受真再也忍受不住,扶着一旁大树呕吐了起来。这是体力透支的征兆。沈错正要劝说他喘口气,可陆受真却已迫不及待地抹了抹嘴,跑上了石阶。
白郁拉住沈错一脸为难说道:“沈兄弟,这佛门庭院我就不进去了,在这里等你们。”
沈错一怔:寺院中供奉着诸天神佛,白郁身为异类进去无异是送死。旋即点了点头,跟上了陆受真。
面前的寺庙与沈错之前所见的佛教古刹区别极大。入门朝北已不常见,门户却极窄,可门上匾额偏偏又很大,周围的占地还极广,庙大门小。
匾上更是敕赐了“护国圣化隆昌寺”七个烫金大字。沈错心下一惊:“护国”两字可不是谁都能叫的。没成想这山中竟然有座如此宏大的释家祖庭。
寻思间,一位老僧应了门,见陆受真道士打扮,竟然也没多问,慌慌张张将两人请了进去。
如此举止并不寻常,沈、陆两人对视一眼,均自觉找对了地方。
果然,老僧将两人带到了一间禅房,里面的床榻上躺着一人,正是陆受真的师伯黎天清!
陆受真急忙上前试探了鼻息,虽气若游丝但好歹还活着,不由喜极而泣,追问老僧道:“请问大师就只救了一人吗?”
老僧合十称是。陆受真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开始担忧起自己师父的安危。
沈错走近陆受真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转眼见榻边有碗水,而黎天清的枕边却有明显的水渍,心下叹气:黎前辈连水都喂不进,怕是凶多吉少了。一探脉门,心中更是一凉,体内的经脉已断了大半,根本无力回天。
这时,主持妙柔闻讯赶来,见到两人讲述了事情的始末。
原来,黎天清逃到隆昌寺时已然身受重伤。主持大师虽知日寇势大,仍是冒着风险舍己救人。只是隆昌寺虽僧人众多,却都是参修佛法、律条之人,无人研习灵气,以至于对伤势束手无策。故而在见到陆、沈两人才不由分说地请到此间。
沈错听罢心里起疑:那群日本人中不乏精擅追踪的能人。黎前辈受了这么重的伤,他们怎么可能追不上。而这满院的僧人又无一是对手,山田等人怎么会放之任之?
“妙柔大师,难道日本人没来要人?”沈错旁敲侧击道。
“阿弥陀佛,来了六人。气势汹汹地前来敲门,贫僧无法可施,只好指向院里的大钟道:‘这钟是你们天皇来此时所赠的礼物,你们不可无礼。’哪知这几人闻言竟然纷纷行礼下拜,恭敬地离去了。”妙柔大师的言语中也透着惊讶,可见他也觉得不可思议。
沈错心中也是千万个不信:就凭一口钟?让日本人大生慈悲之心?那不如把它搬到前线去。转念又想:怕是那几人对自己的修为极为自负,深信黎前辈已神仙难救,这才卖个面子给所谓的天皇吧。
此刻,对于黎天清的伤势陆受真已后知后觉。见自己师叔生机转灭,他已是两眼空洞,心如死灰。
先有希望再生绝望比一直失望更让人无法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