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梁落英以为陆受真的体魄比较强壮,耐得住走远路。谁知走了半程发现这副身躯外强中干,不由地开始抱怨起来。
“此人的身体也是不经用。”“陆受真”指了指自己的身体,出口埋怨。
沈错听完并未搭腔,路上他一直在考虑一件事情,梁落英之所以附身于陆受真可能还有另外一层用意。那就是她并不是完全信任自己,附身于自己的同伴,便不会引她去陷阱了。
“陆受真”似乎看透了沈错的想法,出口说道:“无需闷闷不乐,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本就很难建立,我附身于你同伴也是为自己留条后路。”
梁落英的直白,让沈错又放下了些许戒心,面色不再像之前这么严肃。
“一个修道之人,居然如此臃肿不堪,成何体统。”“陆受真”拍了拍的肚子,再次发着牢骚。虽然沈错知道这是梁落英在说话,但还是被他的举止给逗乐了。
气氛一时之间不再沉闷。沈错便小心试探着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敢问前辈是如何控制那几位死者的?”
“陆受真”听闻略一蹙眉,他似乎对“前辈”这个称呼感觉有些别扭,但仔细推敲却又说不出哪里有问题。瞥了一眼沈错,出口回答道:“一位女子吸引几个男人需要什么特别的手段,打几个眉眼,他们便乖乖就范了。”
“啊?这么简单?”沈错惊讶出声,在心中暗自担忧:要是那哭哭啼啼的女子知道自己的丈夫被勾引,又险些丧命,估计得去投河了。
“我所附身女子的美貌虽不及我万一,但在这穷乡僻壤也算貌美如花了。只要稍微主动一些,引诱几人进屋,再用青丝剑控制,能有多难?”“陆受真”习惯性地用左手去撩拨秀发,可一动作才察觉自己附身在了男子身上,左手停在半途,用干笑掩饰尴尬。
言语之间,阿灵迎接了上来。只见它不无敌意地望着“陆受真”,绕着它走了好几圈,眼中还带着几分困惑。
“这是你的狗?”“陆受真”似乎有些惧怕阿灵,“让它走远些!”
未免节外生枝,沈错摸了摸阿灵的脑袋,吩咐道:”阿灵放心,她没有恶意,你守在这里,我们再上去一趟。“
阿灵很是听话,又或许是没有感受到“陆受真”身上的杀气,放下了心来,果真留在了原地。
快到山崖尽头,梁落英这才开口说话:“你小子有些本事,这条细犬的阳气如此之重,竟能听你驱策。”
“前辈知它的来历?”沈错大喜过望,他一直都想搞清楚阿灵的由来。
“不知晓。”梁落英摇头,“但它绝非凡物。”
“嗯…”沈错心中有些失落。
“年纪轻轻,不要垂头丧气。来,接着往哪里走?”两人已经走到了尽头,梁落英无心欣赏眼前的月色,只想快些见到故人留下的字句。
沈错摸索着攀附了上去,梁落英紧随其后。眼前场景突兀的变化并没引起她的惊叹,神情还那般古井不波。
沈错回头不解地看了看她,观她的表情似乎不是第一次来这里。
梁落英应该是读懂了他的表情,解释道:“我自然没来过这里,不过玄朗在世之时,早已经法术通天,布阵惑人于他只是小道。更大的阵仗我都见过,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了。”说完脸上现出追忆之色。
一脸的缅怀与柔情却是实实在在出现在陆受真的脸上,沈错不忍再看,干咳了一声,回头继续引路。
行至洞口,沈错眺望了眼夜色,刚要进入,却发觉梁落英踌躇在了当场,似乎是见到故人之前的局促不安。沈错等候了片刻,出言相劝道:“前辈,事到临头了,你不想知晓苏真人是如何评价于你的吗?”
梁落英看了一眼沈错,眼神由紧张变为柔和,终于下定决心,随他一起进去。
山洞内的布置依旧,只是迎来了一位不同寻常的人。当梁落英见到苏玄朗遗蜕之时,往事如烟,浮现在了她的眼前。沧海桑田,已过千年,孰对孰错是不是还那么重要?
她以手抚壁,逐字读诵苏玄朗所刻之字时,泪水已然止不住。当读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之时,破涕为笑,嘴里直念叨:“是他!是他的语气!”。直到末尾“青鸾火凤本为一双”和“还其一世深情”之时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
只是在沈错眼中,是陆受真的身躯又是感动又是痛哭,画面尽管深情,却也有些令人不适。
过了良久,待梁落英激动情绪稍缓,沈错补充道:“据村中老者所说,此处之所以名为‘苏家村’并非村里是苏真人后裔,而是在村子建起之初是由真人一手策划,沿路的山渠你也见过了,此乃真人所谋,村人感念其再造恩德才更名为‘苏家村’的。而且...”沈错指了一指往上走的石阶继续说道:“沿此石阶往上走,出口便是前辈你的坟冢,足见苏真人对你用情至深。”
梁落英拭泪点头,叹气道:“造化弄人,倘若那时我能听他劝说,平心静气,也不至于遗憾千年。”
“只是这苏家村人,实在不济,文韬武略不行也就罢了,还贪财好色,愚昧无知。怎么对得起‘苏’这个姓氏!”梁落英想起那几个被她利用的男人,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沈错没有帮腔也没反驳,心道:村里人确如前辈所说有些鲁钝,但也罪不至死,况且山洞,石阶,坟冢定是后天所筑,而此间的秘密并未流传下来,足见苏家村的先人是信守承诺之辈。
梁落英转向沈错,感谢道:“多谢两位解开了这份恩怨!”继而徒手虚抓,手腕一拧,嵌在巨石上的那口宝剑疾速飞出,下一刻便已捏在了她的手上。
“老朋友,你在这里已然寂寞了吧。”梁落英擦拭着剑鞘上的灰尘,似在询问一个多年不见的老友。
“你的短刀被我毁去,原本玄朗的火凤更适合你,奈何似是已被人取走。伴我多年的青鸾也是不可多得的好剑,权且送你防身。”梁落英双手端剑,递向沈错。
“这,太贵重了!”沈错意欲谢绝。
“莫要让它蒙尘就是了。”梁落英微微一笑,随后缓缓坐倒于地,“终了,劳烦你们为我念诵超度咒。我这就去了,愿有轮回,再见我苏郎!”语声一落,瘫靠在了石壁上。
洞内温暖,到天明时分,陆受真才悠悠醒转。此时的洞内已有光亮射入,陆受真见到在一旁打坐的沈错,惊惧道:“沈兄弟,昨晚我俩不是回祠堂了。不对,那女子呢?”
沈错起身活动下筋骨,将昨晚的事情简要地说了一遍,陆受真听得连连点头。
否极泰来,原本要血战到底的场面,转危为安,他也很是高兴。
沈错拿起宝剑递给了陆受真,说道:“陆道长,这把剑还是你拿着吧。我没学过剑法,只会用刀。”
“既然是梁前辈给你的,你拿着便是了。剑法我也不会,你的身手比我好多了,它跟着我铁定是要吃灰的。”陆受真推辞。旋即拔了些草木,将剑绑缚在了沈错的背上,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这才是游方道士该有的行头。”
随后,应梁落英的要求,两人又上到了她的坟地前。陆受真还是因为怕高,坐在了洞口,而沈错将周围归置干净后,再次将尸骨入土为安。并且学着陆受真讲述的方法,为其念诵了安魂超度咒。
朗朗乾坤之下,沈错的眼前似乎出现一幅奇异的画面,一位英姿飒爽的江湖儿女,一身短打劲装,迎风而立,抱拳向他道谢。随后转身,走向了一片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