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敏感得可以用手摸到痛苦。
——加缪
“去医院。”他神情严肃地拉住她的手臂。
嵇若光的心口仍然怦怦跳动着着密集的鼓点，听到他的话却哭笑不得：“当然要去了！我自己只是蹭了一点皮，倒是你，必须去医院看看。”
“不，我说的是……算了。”
他浓眉微皱，犹豫了片刻。微微上扬的眼睛里难得没有了似笑非笑。带着些滑稽的一瘸一拐，他不声不响地拐进了路过的一家药店。
再出门时，手里提着一袋药，神色恢复如常，对着她扬扬下巴：
“走吧，处理一下。”
街角的便利店，休息区橙色吊灯洒下微醺的光。打着哈欠的店员见了他们并无波澜，见怪不怪地端上两杯热气腾腾的奶茶。
嵇若光用碘酒沾上伤口，还是没忍住露出龇牙咧嘴的表情。对面的人只是安静地看着她，好像发起了呆。
她伸出手在金云戈的面前挥了挥。少年才猛然回神：
“对了，你今天这么晚回去，你家里……”
嵇若光摇摇头，轻松道：“没事，每天我回去，爸妈早就休息啦。”
她的话音落下，两人之间再次恢复一片静默。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之间总是这样，偶尔面对面说话，却有人猝然陷入自己的思绪。
又骄傲又自卑的，相像的人，通过对方的窗看见自己的孤独，却没人有能力和勇气真正叩响对面的门。
于是，只有沉默。在这沉默中，到底藏着怎样的心事，不能说出的字句，又有谁知道呢。
“那你呢？你脸上这样明显，你的爸妈会……”
终于还是嵇若光打碎了这沉闷的沉默。
听见这句话的金云戈，却好像怔了片刻。随后，他的脸上露出今晚的第一个笑容：
“看来，你真的不记得了。”
他的眼睛里闪着光，像嵇若光同他的初见一样露出一点痞气，又让嵇若光想起他打架时的模样：“我说过吗，嵇若光，你的记性真的很不好。”
“嗯？”
他似乎并不想多言，也不想解答嵇若光的疑问，只是摇摇头：“没事。不会有人管我了。”
“……对了，今晚的小混混，你怎么会惹上那群人？”
其实，平时的嵇若光，根本不会问出这句话。她是个笃定别人不说便不必多问的性格，对别人的私事并不感兴趣。
可是，今晚的金云戈屡屡说出她并不懂的话语，她似乎意识到什么，慌乱无措中，一说出这句话，却只想咬断自己的舌头。
也许，他不会回答。确实，也不必回答她。
可他只是浅淡地笑了笑，简洁明了地说：“因为，我是个私生子。”
他的话让嵇若光一下子震住。此刻，她乱糟糟地脑子也许还能再写十篇语文，却没办法分析他突然吐露的这句话。
金云戈的声音平静地好像一滩死水，慢慢说完如同上课冷静地说完一条物理题的解法：
“我只比那个男人的女儿大了几个月。那个男人，抛弃了我妈，和另一个女人结婚。后来，他的妻子发现了我，四处找了小混混追着我和我妈大闹。”
他喝了一口奶茶：“后来，我是初中唯一一个考上Y中的人。为了躲着那帮人，……也为了那个人开出的条件。我主动来到C中。那帮小混混并不知道我去了哪里，直到今天。”
嵇若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的过往，原来并不曾出现在校园种种传闻的任意一个版本中。而不属于任何一个人口中的他，竟然会让她感到陌生。
她只是愣愣地，不由自主地开口：“我听说，你是因为喜欢苏木才来到这所学校。”
乍然听到这个名字，他的眉毛一挑，嘴角露出一丝讽刺的笑意：“她？”
他摇摇头，却没有说什么，只是拿起书包回头看她:“明天还要考试。不早了，我们走吧。”
今晚的这一系列事故，险些让嵇若光忘记明天还有她期盼许久的期末考试。
无论如何，她一直这样努力，是为了要证明自己。
听了金云戈的提醒，她才清醒过来，连忙掸了掸书包上的灰尘起身。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