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溪萝说到做到，还真就日日缠在裴忱之身侧，走哪跟哪。
起初裴忱之嫌她聒噪，捏了个木偶假人代替自己让她跟着玩，没想到隔了半日便被戳穿了。
因为木偶人鼻尖上多了颗小痣，而裴忱之没有。
姜溪萝挺生气的，有一夜趁他睡着觉在他鼻尖点了好几处黑痣，翌日起来特地跑去他寝室看笑话。
结果那些黑痣非但不见了， 还出现在自己的脸上。
可想而知她恼羞成怒成什么样了。
朱雀伏在她旁边睡午觉，听她念叨裴忱之一晌午，最终耐不住飞走了。
流萤练完剑来找她发呆，姜溪萝立马闭了嘴。经验告诉她，绝对不能在这丫头面前说裴忱之的坏话，否则她会疯。
两人相对无言，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流萤捧着小脸，当先开口：“裴师兄他肯定喜欢你。”
得，我就知道你十句里有九句离不开裴忱之……等等？！
你刚才说什么？
流萤颇是老成地吐了口气，也不知是气馁还是无奈，随后向姜溪萝投来艳羡的目光。
姜溪萝不禁打了个颤，极快推脱责任：“可不是我让他喜欢我的哦！”
流萤剜她：“废话。若这样有用的话，我还想让他喜欢我呢！”
“……你说的好像有道理。”
二人又沉默了下来。
姜溪萝时不时看她一眼，生怕她为了裴忱之想不开而暗杀自己。
结果坐了好一阵，她连声招呼也没打，旁若无人地离开了。
就像来时那般。
姜溪萝浑身泛软，悠哉窝进薄毯中，舒舒服服地睡大觉。
睡了不知有没有一个时辰，躺椅蓦地震动一下。
她惊醒，看见身侧立了个人。
定睛一看，是蹙眉不动的裴忱之。
正要吐槽他为什么晃自己，结果摇椅又轻轻一动。不是椅子在晃，而是大地在动。
灵台猛地清明，她掀开毯子跳下来，看向裴忱之，一脸惊恐：“不是我想的那样吧？！”
裴忱之原本覆霜的眉心松开，勾唇笑道：“现在知道害怕了？”
姜溪萝摇头，真诚地说：“我一直都挺害怕的。”
天下修士不计其数，以苍陵派的强大号召力，说不准还真能汇集不少愿意攻打魔涧的仙门弟子。
毕竟若能歼灭裴忱之，这样的事说出去多自豪啊，谁不乐意分这一杯羹？即便是在袖手旁观，日后加以修饰，夸大其词描述出去也是叫人啧啧称赞的。
而魔涧内加上朱雀只区区五个活物，届时别说一打百了，一打千都极有可能。
这像话吗？
她一把剑谈何能周旋于千百人之间？
所以，害怕多正常啊。
裴忱之知晓她的秉性，指节打在她的鼻尖，轻轻划过，不慌不忙地说：“外面至少近千人。”
镇定自若的仿佛不是自家门口失守了。
姜溪萝抿唇，违心道：“……还成。”
实在不行，她就尝试一下一打二百，虽然可能会被一招秒掉。
真惨。
裴忱之隐隐一笑，随手将她剑柄上的玉环拆下来，指腹摩挲片刻，挂在了她脖上。
而后若无其事地说：“今日姜仕必须死在这里。”
语气淡淡的，笑意不达眼底。
姜溪萝将玉环塞进衣襟里，抬眸看他，却与他四目相视。她不解问道：“你有办法制伏他了？”
裴忱之握着她的手腕，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如果你能听我指挥的话，自然可以。”
姜溪萝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我绝对听。”
魔涧外乌泱泱挤满了人。
小妖们在他们到来之前便收拾行李跑路了，因为留在这里碰到修士，只会是死路一条。
魔涧被厚重的结界封住，从外望去，只是一片荒芜的土地幻象，什么也没有。若非朝前摸索时撞上结界，他们也不会笃定此处就是魔涧。
有些心高气傲的修士已经开始不耐地叫嚣魔孽怎么还不出来，像个缩头乌龟躲在里面。
而有的试图破界，刀枪剑戟，长驱直入，狠狠打在结界上。
门前的紫藤树被糟践折损，落了一地的紫藤花，经由他们踩过，碾成了花泥。
兴许是声势浩荡，他们出发之前的胆颤与畏惧早已抛之脑后，即便是最胆小的修士也甚是激动，皆想与魔孽过两招，展露自己的过人之处。
然折腾了好一会儿，没见其中动静，众人难免心急。
裴忱之立在门后，不疾不徐地看着外间形势。
姜溪萝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去？”
“姜仕不在，这些喽啰破不了界。”
“姜仕竟然不在？他不该是第一个冲到前面要杀你嘛！”
裴忱之浅笑：“他身负魔气，怎么敢出现在他们面前。不逼一把，他不会出来。”
“哦。”姜溪萝偏头望他：“他不出来，便无人破界，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去？”
“是我。”裴忱之回眸，幽如深潭，眉间敛着淡漠：“不是我们。”
“？”
姜溪萝下意识握住他衣袖，“什么意思？”
另一边的飞泽与流萤也看了过来。
几人皆做好了作战的准备，临了了，怎么甩这么一句不明不白的话。
裴忱之垂眸瞥了一眼她的手，旋即轻飘飘道：“你们愿意出去送死？”
姜溪萝没撒手，甚至更倔强地捉紧了。
流萤不情愿道：“只要师兄你出去，那我也要出去！为什么不让我们出去？是怕我们拖你后腿吗？”
裴忱之没回话，继续盯着涧外乱糟糟的光景。
袖子被拽了拽，他看过来，姜溪萝哀怨地说：“你骗我。”
裴忱之觉得好笑，将眉一挑若有其事地问她：“我骗你什么了？”
“你说你有自己的安排，让我听你的指挥。”
“我的确有自己的安排，眼下你待在魔涧内，便是听我的指挥。”
姜溪萝盯着他的眼睛，半晌，松开了手。
兴许觉得被耍，心底闷闷的，随后赌气地转过身：“好啊，希望你能活着回来。”
话音将落，面前骤然一声巨响，震得整个魔涧颤了一颤。几人惊惶看去，姜仕出现了。
他在暗处久久等不到众人破界，索性飞奔而去，祭出裴明月的内丹，打向魔涧。
果真是同出一源的魔气，想要破掉裴忱之的结界简直轻易得很。
然而裴忱之没打算给他机会这么做，在大地震颤的第一回时，他便提足而出，出了魔涧。
朱雀紧跟其后。
在此之前，他谁也没看，只轻轻“嗯”了一声，是回了姜溪萝方才的话。
甫一出涧，人群沸腾起来。
沸腾的原因很简单，他们以为世间只有裴忱之一魔，却没想到还有一个。不仅如此，那人还是苍陵派十几年前死去的掌门。
多么匪夷所思啊。
用脚趾头想想便能知道未来酒肆茶馆的说书先生们会用什么样的语气来讲这一段传奇。
朱雀化为原身，低低盘旋飞过众人，随后停留在裴忱之脚下，浮在半空中。
姜仕收了内丹，早有预料般全身而退，躲了回去。
而底下的百笠则是一跃而起，来到裴忱之面前，随后一声令下，鼓舞众人斩除魔孽，还天下太平。
往往这时候，只要有一人出手，那么所有人都会慷慨激昂，接二连三迎难而上。
裴忱之的目标是姜仕，自然不会在那里干等着他们打过来。
罡风阵阵，朱雀旋身而上。裴忱之衣袍肆意翩飞，朝着姜仕躲藏之地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