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东市粮价震荡,便有不少纸币流向成周洛邑。
凭借材质稀缺性,逐渐进入洛邑国人视野。
然而,也仅此而已。
延乙期忙问:“莫非大王欲在成周建造粮仓?”
姬宫湦却摇摇头:“洛邑王室公族亏缺,必然急于填补,吾等便行借贷之事。”
延乙期更加不解:“纸币不通,何以借贷?”
“东市之名,其等早已了然。参照如今之市价,若是以一两金为质,就能借得一千铢纸币。”
“其等为何要借?”
“待到明岁开春期满,只需五百铢纸币,便可赎回一两金。”
延乙期很快明白过来。
只需将真金质押成纸币,三个月后,便能翻倍赎回真金。
相较于直接兑换,借贷模式可严格控制投放额度。
有借才能还,避免有人通过倒运纸币获利。
“洛邑王室公族刚历经季叔之事,面对如此厚利,必然会认为其中有诈。”
姬宫湦道:“在此期间,其等可随时赎回真金,但需按一千铢计算。”
延乙期问出个中关键。
“如何取信洛邑王室公族?”
姬宫湦道:“其等所质真金,皆存于洛邑,可随时查看,甚至能派心腹协助护卫。”
“莫非真让其等获利?”
“若能将纸币推向成周洛邑,区区万两金,大王又岂会可惜?”
延乙期自然通晓其中之道。
纸币在成周洛邑流通,大部分洛邑国人便不敢生乱。
倘若天子失势,其等所持纸币将一文不值。
上攻伐谋,不战而屈人之兵。上治合利,不惠而挟国之民。
将洛邑国人与纸币捆绑,届时无需天子施以恩惠,洛邑国人便会抢先效忠。
延乙期意味深长道:“不知大王有多少真金?”
姬宫湦淡然一笑:“据本公子所知,大周府库之中,真金数以十万记。”
“大王能调拨多少?”
“南郭公仓资产五千万铢,大王便可调拨五万金。”
“如此,南郭公仓空矣。”
延乙期从始至今便执掌南郭公仓,虽非实际东家,却早已将其视为心血。
南郭公仓单独计账,此次借贷耗费,自然算在南郭公仓名下。
王畿反叛诸侯之物所剩不多,东市乾坤坊仍门庭冷清。
姬宫湦劝慰道:“开春之后,南郭公仓另有获利之道,届时将远胜从前。”
延乙期只得拱手:“诺!”
……
十一月中旬,又是暴雪。
路面结出厚厚坚冰,渭水河面亦被全线冻结。
姬宫湦身处大殿。
刺骨寒风透过门缝钻入,将陶盆碳火鼓吹等异常通红。
盛满食物的铜鼎,正汩汩地冒着热香气。
偶有长羽甲士来报。
东市有畿外之人冻死街头,驻守甲士正在处理尸首。
某乡有农庄因积雪崩塌,亭长与乡士已组织乡邻进行救援。
有人在渭水冰面搬运木材,结果木材失控四散,最终导致一人丧命,三人受伤。
相较之下,王城显得异常平静,宛如一潭死水。
鲁侯称、宋使皇甫蠡及别国驻使,均选择寓居府邸,从未在外抛头露面露。
杜邑县伯姬嶜与单伯原父相继离世,丧礼一切从简,并未引起任何波澜。
姬宫湦趁着空闲,召集太督内史冂、太常姬黁与太史銑。
“诸公最近可好?”
太常姬黁道:“自老臣出入朝堂,许久未曾过得如此安心。”
太史銑道:“家父司职泾水郡太守,未能折返越冬。臣身为嫡长,虽需操持家中事务,却也乐在其中。”
姬宫湦依次颔首,最后望向太督内史冂。
“太督为何愁眉不展?”
太督内史冂直言:“大王虽不再重视,臣始终记挂卫侯和等叛逆之举。”
姬宫湦笑道:“圣贤曾曰,对敌之方略,当藐视之。对敌之战策,当重视之。孤王并非视若无睹,而是化被动为主动。”
“敢问大王,如何主动?”
“新军粮不断囤积,玄甲军继续装备,洛邑亦有所行动。只要叛逆胆敢冒头,孤王便可亲征河东之地。”
太督内史冂愕然:“此与河东之地何干?”
姬宫湦道:“龙骧军进取周南,天狼军驻守西岐,骁骑军震慑北山,玄甲军盘踞风陵。”
“此为大王之明策。”
“中原一旦生乱,孤王便号召河东诸侯前去讨伐。其等若是不从,便视为同谋。”
太督内史冂颇为忧心。
“开春之后,戎狄必会兴兵劫掠,周南诸侯亦会抱团困守,届时玄甲军将腹背受敌。”
姬宫湦道:“孤王自有计较!今日召集诸公前来,只为文字化简之事。”
几人一时诧异,竟想不出任何应对之言语。
姬宫湦颇感意外:“诸公可是不解何为文字化简?”
内史伯朙道:“启禀大王,其等皆知也。”
太督内史冂听罢,忍不住望向内史伯朙。
“吾乃尔父也,并非其等!”
内史伯朙躬身行礼:“父亲,文字化简乃大势所趋,非吾等所能忌讳。”
太督内史冂暗生怒气
“字者,乃仓颉所造,盖含所有。内史家祖训有云,命可舍,而字不可改也。”
太史銑附和:“太史一家,亦有此祖训!”
太常姬黁亦颇为激动。
“列代先王有训,字乃大雅之承载,后世不得变更而乱社稷。”
内史伯朙俨然不惧。
“仓颉所造非如今之字,如今之字亦非先王所改,实乃殷商之存遗。”
太督内史冂怒斥:“尔欲颠覆内史家祖训呼?”
内史伯朙道:“孩儿只是据实而言,并无违逆父亲之意。”
姬宫湦当即清咳两声,直接打断几人争论。
“孤王是让诸公商讨此事,并非声讨也!”
太督内史冂、太常姬黁与太史銑齐声表态。
“启禀大王,臣等皆以为,文字乃社稷之承载,万万不可变更。”
姬宫湦道:“那便作罢!”
三人同时道:“大王圣明!”
姬宫湦神秘一笑,随后将目光对准内史伯朙。
“孤王正为一事烦恼,内史熟读典籍,可愿替孤王解忧?”
内史伯朙道:“此乃臣之本分,请大王示下。”
姬宫湦刻意长叹一声。
“除现有之文字,可有某种方式,能将王命与军令传递至普通百姓与甲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