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秦府。
深夜。
赵锦儿的小腹,突的一阵绞痛。
她好不容易微微眯着,被这阵痛绞醒,冷汗涔涔地坐起来,倚在床头靠了一会,不但没有缓解,反而更加难受了。
她是大夫,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立即开始喊在屋外守夜的小丫鬟草儿。
“草儿,草儿……”
奈何腹痛难忍,根本没法提气大声喊。
小丫头或许是睡着了,半晌也没动静。
无奈之下,只好抓起床头的茶壶,砸到地上。
清脆的瓷器碎裂声,终于把草儿惊动。
“娘子,您怎么了?”
“去,去找鬼医来。”赵锦儿有气无力道。
草儿看到赵锦儿惨白的脸庞,吓得一路小跑着去拍鬼医的门。
可不巧的是,鬼医正在练龟息功,人已经进入龟息状态,两耳不闻窗外事,根本听不见草儿的呼喊。
草儿急得什么似的,以为老人家只是睡得死了些,为了自家娘子的安危,她急得擅自推开了鬼医的门,走到床边,对着鬼医推了两把。
“鬼医老人家,鬼医老人家,不好了!娘子身子不适,喊您赶紧去看看!”
龟息时,人是要保持一个姿势不动的,以免泄气。
草儿这一推,鬼医龟息在喉咙的那口气,就被泄了。
他从龟息的世界里被强制拉回来,整个人如同被抽筋拔骨。
满头花白头发,瞬间变成银白。
原本饱满红润的脸颊,也顿时变得满是皱纹。
从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成为一个形容枯槁的垂暮老人,不过片刻之间。
草儿被眼前这一幕吓坏了。
她缩回手,往后退了两步。
“啊,这……”
鬼医缓缓睁开眼,浑浊的双目看了草儿一眼,便对着床边吐了一大口鲜血。
草儿哪里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吓得尖叫起来。
“老人家,老人家!”
她一吵,张芳芳和王凤英都醒了,赶紧披着衣服来了。
“怎么了,怎么了?你这丫头大半夜的是要吓死一家人吗?”
草儿指着地上的鲜血,颤着音儿道,“老人家、老人家他……吐血了!”
王凤英一听不妙,赶紧扶住鬼医,“老人家,您感觉怎么样?”
鬼医半晌才缓过劲儿来,沙哑地问道,“锦儿怎么了?”
王凤英和张芳芳愣住,也问道,“锦丫怎么了?”
草儿吓哭了,“娘子她,脸色惨白,一头是汗,坐在床头不能动弹,让我来喊鬼医老人家,我叫门叫不开,一时情急推门进来,就看到鬼医老人家这样了……”
鬼医一听就知道赵锦儿肯定出事了,挣扎着起身,“扶老夫过去。”
王凤英担忧道,“老人家,您行吗?”
鬼医没有答话,已经准备下床。
王凤英只得给张芳芳打个眼色,婆媳俩扶着鬼医,紧赶慢赶到了赵锦儿屋里。
只见赵锦儿口中咬着一块枕巾,满头都是冷汗。
那小脸儿,卡白卡白的,没有半点血色。
王凤英先就吓坏了,“锦丫,你怎么了!你别吓大娘啊!”
她生了三个孩子,是过来人,知道赵锦儿这副脸色意味着什么。
“老人家,您赶紧给锦丫看看!”
鬼医也看出赵锦儿的胎不妙,强打起精神,“锦儿,把手伸出来。”
赵锦儿实在太痛了,也没注意到鬼医的状态有多差,闭着眼睛把手伸了出来。
鬼医号了一会,心底越来越沉。
母脉虚浮,子脉微弱,两脉皆是无节奏,这是滑胎的迹象!
“见红没?”
赵锦儿摇摇头。
没见红,就还有万一可能。
为了保住重孙,鬼医顾不得自己的身子了,立即拿出银针,给赵锦儿施针。
腹部的绞痛太过敏锐,针尖扎入身体的痛楚,赵锦儿已经感受不到了。
扎好针,鬼医又拿出止血丸,足足塞了三颗到赵锦儿口中。
又拿出两颗寿宫丸给王凤英,“用水和开,给她喂下去。”
说罢,他实在是撑不住了,身子软软地瘫了下去。
王凤英连忙上前扶住,“老人家,老人家,您可别吓我!”
赵锦儿这才睁开眼睛,瞥了鬼医一眼。
这才看到鬼医的样子,她“啊”了一声。
“外……阿公,你怎么了?”
王凤英怕她担心,安慰道,“可能是累着了,我们会照顾好他老人家的,你就别操心了,安心养你的胎,快躺平,不要再动弹了!”
赵锦儿不得不听王凤英的话躺了下去,直勾勾望着鬼医,泪水却是怎么也止不住了。
老天爷啊,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如果一直都让她过着在鹿儿村那样的生活,没有尝过幸福的滋味儿,她不会有那么多奢求。
可是明明将她从苦海中扯了出来,这几年,她过得这么顺风顺水,为什么要在她最幸福的时刻,接连遭遇这一连串的打击!
这就好像刮起大风,先将她吹得高高儿的,吹到了云端,再狠狠地将她摔下来!
她摔得好惨,好痛!
先是相公失踪,再是胎象不稳。
现在,连外公都要失去了吗?
张芳芳见她泪水止也止不住,也跟着伤心起来,“锦儿,你别哭了,你这么哭,我看着心里都难受,不可能一直这么倒霉的,最黑暗的日子,总会过去的!你要有信心啊!你肚子里还有小宝,你这么哭,他也会很难过的。”
赵锦儿摸了摸还在隐隐作痛的小腹,凄楚道,“小宝,是这样吗?是娘亲最近太过消极,所以连你都厌弃了娘亲,想要离娘亲而去吗?”
“怎么会!天底下的孩子,没有哪一个不爱自己的娘亲的!他还只有那么大一点,但他还在努力地争取活下去的机会,他想在你的肚子里生根发芽,然后瓜熟蒂落来到人世间,看看这个世界的美好,他都没有放弃,你怎么能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呢!”
张芳芳头一次对她这样严厉,赵锦儿愣了愣,才抓住张芳芳的手,“二嫂,你也觉得是我不好吗?!”
张芳芳流着泪搂住她脑袋,“不,在全家人的心里,你都是最好的!还有医堂的大夫们,学生们,你看过的病人们,大家都觉得你好,好得不能更好了!如果失去你,是我们所有人的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