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锦儿到底是乡下穷苦出身,在食不厌精里吵嚷了两次,在京城本地人眼里,那是大大的不上台面了。
可整个食不厌精里的婢女,没有一个露出半分不屑鄙夷之意。
那种训练有素,绝不是一间私厨里的婢女能有的。
哪怕是军营,都很难训练出这样的士兵。
而且,她们都有武功,且武功不低。
秦慕修自己虽不会武功,前世身边却有无数高手环绕,见多了,对高手的的气息、步伐、身盘都比较熟悉。
那些婢女,气息稳重,步伐轻盈,身段柔.软不失坚硬,都是习武的表现。
杀鸡焉用牛刀,餐馆里的粗使婢女,用得着样貌、涵养、武功,样样精通?
封商彦也听出了蹊跷,“你可看清楚了?”
秦慕修没有过多描绘,话说七分则满,封商彦是聪明人,当知道接下来怎么做。
这样一个神秘的餐馆,靠着每日三桌席面的收入,是绝对养不起这么多妙人儿的。
高昂的餐费,也只有权贵才能负担起。
而权贵之中,最灵通的,就是消息。
在风起云涌的京城,消息,堪比兵权。
是谁,不惜重金,弄了这样一个所在?
大皇子慕佑?
二皇子穆青?
还是那些手握重权、想要搅.弄风云的权臣?
封商彦知道这绝不是一件小事。
有人在天子眼皮子底下这般猖狂,是毫不掩饰的藐视君权了。
“地址告诉我。”
秦慕修眉眼染了笑意,不管这次揪住的是谁的小尾巴,他为慕懿撒开的大网,都已经逐渐成型。
这张大网,要拉拢一些人,譬如封氏一门忠烈,譬如不久后就会得到调京机会的蒲兰彬,譬如即将金榜题名的裴枫等等。
当然,这张网还有更重要的使命,那就是扳倒那些拦路石。
大皇子,二皇子,庞太师,温居正等等。
……
转眼到了九日后,春闱结束,贡院开门。
考子门考完最后一门,几家欢喜几家愁。
欢喜的也好,愁闷的也罢,都三步并作两步,迅速逃离了这座困囿了他们九天九夜的樊笼。
“出来了!出来了!”
赵锦儿眼尖,最先看到从里走出的裴枫。
只见他瘦了些,唇角腮边都长了密密麻麻的胡茬,但精神头很爽快,不用猜,也知道考得一定不错。
秦慕修上前,拍了拍他肩膀,“怎么样?”
裴枫胸有成竹一笑,“不敢说必得会元,三甲应当没问题。”
见他这么自信,两口子悬了九天的心,也就放下来了。
“三甲五甲的不重要,只要对得起自己这些年的寒窗苦读就罢了。”
裴枫深以为然,“我也是这个想头,一考也不能定终身,只要能入庙堂为君效力,就有发光发热那一天。”
“上马车吧,三殿下在贵宾楼设了薄宴,为你庆祝。”
裴枫倒是大方得很,丝毫没有扭捏,“两个月没见,倒还真有点想他了。走!”
上了马车,三人透过帘子往外看去。
看到冯红雪刚刚不紧不慢出来,脸色看不出喜悲,只有坦然与自洽。
裴枫道,“我看过他的文章,倒是个劲敌。”
秦慕修微微眯眼,冯红雪确实是有实力的,若不是守孝耽误了,上一届就该拿了状元。
只是此人亦正亦邪,太过功利,暂且也搞不清立场。
且放着吧,若能收为己用,自是最好,若不能……总有解决的法子。
“咦,那人……”裴枫突的惊呼一声。
赵锦儿探头一望,只觉眼熟得很,想了一会,也惊呼起来,“邱二少!”
“这可真真儿是冤家路窄,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来接邱二少的,是他的妻子。
想来这位新少奶奶深知丈夫的德行,一刻也不敢松懈,千里迢迢地陪在身边,生怕上京一趟,一个不留神,又给她整出两个狐狸精来。
赵锦儿呢喃道,“他知道章诗诗母女也到京城来了吗?”
秦慕修撇撇嘴,“只听新人笑,不闻旧人哭,他现在哪里还能想得到她们。”
想到章诗诗那副鬼样子,赵锦儿不由叹口气。
“她病到那个地步,若好吃好喝汤药不断,或许能撑个一年半载的,若饥寒交迫,放之任之,就是一两个月的事儿了。也是个苦命人。”
“怎么,那娘们也到京城来了?”
裴枫并不知这几日发生的事,赵锦儿叽叽喳喳跟他说了,“好在大双小双我们都找回来了。”
裴枫唏嘘不已,随后又道,“她就是命苦,也是自作的。她父母干了半辈子,好歹也攒下点体己,找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女婿,不是难事儿,可她偏心比天高,想飞上枝头变凤凰。殊不知,落架的凤凰不如鸡。既选了这条路,什么后果都得自己受着。”
说是这么说,赵锦儿还是挺难过的。
第一次见到章诗诗的时候,那股子惊艳,到现在都还记得呢。
这才一年多,就沦落到这个地步了。
秦慕修知她心善,道,“好歹是大双小双的娘,看在两个孩子的面子上,回头找个人,给她们送点草药去,还能活多久,就看她自己造化了。”
赵锦儿其实早有这个想法,她如今已经是正正经经的女医了,见死不救,实在有违本心。
但章家与老秦家那么多纠葛,章诗诗又那么狠毒,不但想毁了二哥的前程,还对秦老太起过杀心,她自己也过不去这个坎。
秦慕修以大双小双的名义,这么一说,她就豁然开朗了。
“也是,到底母子一场,我们匿名给她送点药,就当替两个孩子还了她的生育之恩吧。”
说话间,车子已经到了贵宾楼。
这贵宾楼乃是京城最华贵的酒楼之一,来此宴客的非富即贵。
小二早早等在门口,打了帘子,早有胡奴跪在地上当人肉踏板。
赵锦儿和裴枫哪里见过这个架势,纷纷摆手拒绝了,“我们跳下去就行,不用这么着。”
倒是秦慕修,面不改色地踏上胡奴的脊背,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已经踏过千次百次。
而那胡奴在他眼里,就是一块普通的石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