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姚广孝
法名——道衍
生卒——1335-1418年
职业——和尚,明太祖朱棣专用军师
爱好——吃斋念佛空虚冷,寂寞难耐闹造反
病症——精神分裂
临床表现——嘴上阿弥陀佛,转眼搞事杀人
说起和尚,相信大家都不陌生,只是从《大话西游》里絮叨“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它妈生的”的唐僧,到《白蛇传》中高喊“快到钵里来”的法海,我们对和尚的印象基本上免不了这几个词——啰唆,无趣,注孤生。
然而凡事都有例外,比如明朝的黑衣宰相:道衍和尚。
纵观我国历史,明朝无疑是个出猛人的时代——朱元璋草根出身逆袭称帝、朱棣逼侄篡位征战四方、三宝太监下西洋、王阳明开心学大成、戚继光发明鸳鸯刀法抗倭……因此,后代史学家说起这个朝代,都要夸上一句:“社会我明朝,猛人当自傲。”
在这些猛人中,有个奇葩一枝独秀。首先他是个吃斋念佛的和尚,其次他策划了靖难之役,帮助燕王朱棣推翻侄子建文帝夺得皇位,可谓是走上了一个和尚不应拥有的事业巅峰。
姚广孝,幼名天僖,法号道衍,字斯道,又字独暗,号独庵老人、逃虚子,明朝佛学会高级顾问、政治集团荣誉大佬。如此野心勃勃的和尚,假如让他跟唐僧来一场隔空对答,场景应该是这样的——
唐僧:“我们出家人,要四大皆空、六根俱净,红颜色相皆是白骨,荣华富贵也是浮云,吃斋念佛为心静,安分守己是正途,法师如果寂寞空虚冷,不如贫僧今晚与你梦中神交谈谈阿弥陀佛怎么样?”
道衍:“只做一个寂寞空虚冷的和尚根本不能体现我的智慧,何况我除了造反也没什么不良嗜好。”
姚广孝,长洲人,本医家子。年十四,度为僧,名道衍,字斯道。事道士席应真,得其阴阳术数之学。尝游嵩山寺,相者袁珙见之曰:“是何异僧!目三角,形如病虎,性必嗜杀,刘秉忠流也。”道衍大喜。(《明史·一百三十三》)
道衍俗家姓姚,老爹是个悬壶济世的医生,可能是因为医患纠纷或者职业倦怠,把年仅十四岁的儿子送进了和尚庙(照当时的香火观念推测,在下认为这爹跟儿子中怕有一个是捡的),从此以“道衍”称之。
这法号有点意思,“道衍”意为冥冥之中万事已由天命注定,人力不可抗,天意不可违。不管给他起法号的老禅师怎么想,正值中二期的少年道衍就这么信了——贫僧要顺应天意。
都说命由天定、相由心生,道衍早年游览嵩山寺的时候,在路边摆摊看相混饭吃的耿直BOY袁珙只在人群中多看了他一眼,顿时心都飞了出来,高喊道:“对面的和尚看过来!你看过来!看过来!”
道衍回眸一笑:“施主要约什么?贫僧乃出家人,身无黄白之物,只能以身相许了。”
袁珙:“别闹,我是个正经的相士,看你长得奇特,忍不住跟你说说。”
道衍:“贫僧本无意与众不同,奈何老天让我气质出众……来吧,尽情夸我帅,贫僧绝不脸红。”
袁珙:“一对三角目,活似病老虎;天性好杀戮,秉忠(刘秉忠)之同路。”
道衍:“夸得好,我喜欢。”
袁珙:“我靠……”
刘秉忠是什么人?元代著名政治家、文学家。初名侃,字仲晦,号藏春散人,爬墙信佛教后改名子聪,任官后而名秉忠,在元初政坛上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死后被追封为太师,是个相当牛的人物。
道衍觉得这看相的果真有眼力,将自己比为刘秉忠之流,说明自己以后是要干大事的人啊!
就这样,道衍和尚开始谋划他的事业之路。表面上在寺庙里敲木鱼解签文,脸上笑得平易近人、和气生财,但暗地里内心毫无波动且有了自己的小九九。所谓庙小容不下大菩萨,说的就是他这样事业心强到开始精神分裂的和尚。
然而在那个年代,干大事也是要找好方向的,尤其是和尚这个不对口的专业。一直到洪武十五年(1382年),马皇后病逝,道衍随多位高僧为之诵经祈福,才等来了良人,啊不,是明主——燕王朱棣。
高皇后崩,太祖选高僧侍诸王,为诵经荐福。宗泐时为左善世,举道衍。燕王与语甚合,请以从。至北平,住持庆寿寺。(《明史·姚广孝传》)
朱棣:“法师,我很欣赏你的才华和内在美,我有钱有权有势力,关键还是长得帅的皇二代,约吗?”
道衍:“约约约!”
大明搞事二人组的历史性会面,达成。
洪武三十一年(1398年),明太祖朱元璋驾崩,建文帝朱允炆继位。作为一个根正苗红的皇三代,建文帝在自己老爹死后不仅深得圣眷,还越过他的皇二代王叔们抢先登上了皇帝宝座,成功升级为藩王们的眼中钉肉中刺,草人都不知道扎了几百个。
朱允炆也是个有意思的人,他一面重文儒以仁德治国,一面实施削藩之策,对自己的亲叔叔们下手颇狠。周王朱橚、湘王朱柏、代王朱桂、齐王朱榑、岷王朱楩先后获罪被废,气得燕王朱棣暴跳如雷,一边恨不能冲到京城去脱了鞋底抽他脸,一边又担心下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就打算先下手为强,让这个侄儿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可是造反并非小事,就算朱棣是皇亲,搞不好也会落得全部身家搭进去的下场。就这样,朱棣琢磨了两天,派人去请来了自己的心腹们。
然而作为BOSS,一定要懂得如何在属下面前装,这突然请人上府,不能张口就来句“我要造反,各位怎么看”,因此朱棣看到窗外的冰柱,出了个上联:“天寒地冻,水无一点不成冰。”
在座大半武将表示听不懂老板的画外音,只有道衍深谙职场心理学,秒懂他的意思——“冰”字与“兵”谐音,燕王这是想搞大事情了啊!
于是道衍激动难耐地回应了他:“国难民愁,王不出头谁作主。”
“王”字出头一点便是“主”,与加点成“冰”的“水”字对应,上联隐意是起兵,下联内涵是更进一步的主宰,因此从字面到内涵都可谓严丝合缝,而道衍言外之意就是告诉朱棣:“老板你别纠结了,造反啊当老大啊,撸袖子抡菜刀地干啊!”
系统提示:朱棣对道衍的好感度+10086,恭喜两位达成【莫逆之交】!
出入府中,迹甚密,时时屏人语。及太祖崩,惠帝立,以次削夺诸王。周、湘、代、齐、岷相继得罪。道衍遂密劝成祖举兵。成祖曰:“民心向彼,奈何?”道衍曰:“臣知天道,何论民心。”乃进袁珙及卜者金忠。(《明史》)
对完上下联后,道衍和尚在朱棣心里的地位立马不一样了,就连那双总闪着诡异光芒的三角眼也变得深不可测。但是他还有一个顾虑,那就是这年头老百姓都封建得很,朱允炆没有跟桀、纣一样暴政作死,自己出兵造反名不正言不顺。老百姓都向着朱允炆,说不定到时候就给他满地挖陷阱,背后扔粪蛋,这可咋整?
他把这事儿跟道衍一说,没想到这和尚的精神分裂表现得更加明显了。
出家人讲究个慈悲为怀,哪怕是面对广大愚民也要微笑着普度众生,可道衍闻言不过邪魅狂狷地一笑:“臣只知道天道,不论民意。”
没错,王爷您起兵造反是老天注定的,贫僧帮助您是顺应天意,其他的人想要阻拦那就是逆天而行,不必等咱俩下地狱,他们就先死啦死啦的。
朱棣被他这侧漏的霸气震住了。
道衍:“王爷不要怕,贫僧是人畜无害的出家人,不如给您引荐几个精通奇门之术的小伙伴咋样?”
朱棣:“给本王来一打!”
系统提示:相士袁珙、卜者金忠加入燕王府,恭喜朱棣获得资深神棍队友×2。
三个神棍日夜轮班地忽悠,张口闭口都是“王爷您造反顺应天意,老天爷都帮您”,其效果比三千只鸭子在耳边高唱征服还要可怕,因此立场本来就动摇的朱棣被成功洗脑了,一咬牙一拍腿,老子要造反了!
于是朱棣结党营私,网罗江湖好手,勾结当地部队,还把自己家的后院都给改造成了私家练兵场和地下武器营。可是这成天“噼里啪啦”的噪音连聋子的耳膜都受不了,别说左邻右舍,路人都有意见了,这不相当于昭告天下说燕王在家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朱棣:“法师,我现在正式升你做军师,快想个招啊!”
道衍:“王爷放心,贫僧已经叫了个鸡……场。”
因此当官员接到举报来调查燕王府噪音污染问题的时候,跑马声都被嘈杂不已的鸡鸭鹅吵闹声盖过,那叫声真可谓此起彼伏、节节拔高,道衍大师稳坐“鸡场”内诵经祈福,雷打不动。
道衍一边掩护,一边还不忘充分利用自己的才能帮朱棣训练兵马,连地穴内的军资打造都要亲自过问,可谓是兢兢业业、鞠躬尽瘁,放在现代绝对能被评选为年度十佳好员工。
朱棣忍不住心想,要是他手下所有员工都跟道衍一样聪明能干还敬业爱岗,那别说是造反,他都想试试翻天了。
然而,现实给了朱棣当头棒喝——燕王府祸起萧墙。
建文元年六月,燕府护卫百户倪谅上变。诏逮府中官属。都指挥张信输诚于成祖,成祖遂决策起兵。适大风雨至,檐瓦堕地,成祖色变。道衍曰:“祥也。飞龙在天,从以风雨。瓦堕,将易黄也。”兵起,以诛齐泰、黄子澄为名,号其众曰“靖难之师”。道衍辅世子居守。(《明史·卷一百四十五·列传第三十三》)
公元1399年6月,一个叫倪谅的护卫百户不知道是被拖欠了工资还是看上了督察使的小姨子,突然间上奏举报了燕王府要造反的秘密。建文帝一听这可不得了,必须得严查,下令要抓燕王府中的人审问。不过老天爷总是公平的,燕王府这边出了个爬墙的倪谅,建文帝那边出了个叛变的都指挥张信。张信想跳槽到朱棣那边很久了,得到这个消息后赶紧转达给燕王府表忠心。朱棣一看,心想:“老子还没打起来呢,建文小儿你居然就要先抓我全家?”
朱棣当晚就召集了自己的心腹班子开会,做了一番激情演讲后,终于砸桌子抛出了重点——老子要造反,立刻造反!
他话音刚落,窗外突然传来电闪雷鸣之声,顷刻间风雨交加,屋檐上的瓦片都被吹落砸下,吓得屋里一帮大汉抖似筛糠,燕王更是脸色大变。
其实吧,这事儿有点科学常识的人都知道是再正常不过的自然现象,尤其古代不仅避雷针连混凝土都没有,别说掉块砖,就算房梁垮了都是小case。
奈何做反贼的心虚,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朱棣:现世报这么快?老子平时也没少给贫民施粥发棉被积攒人品啊!老天你不厚道,这样会让他们以为跟着我干就要被天打雷劈的!
就在这个时候,道衍突然掀翻桌子站了起来。
这老和尚平时不说安静如鸡,至少也是个能少说话就闭嘴装深沉的存在,现在激动得满脸通红仿佛磕了炫迈,双手指着天抖个不停,乍看活像犯了帕金森综合症。
朱棣:“大师你犯病了?药不能停啊!”
道衍表示自己虽然间歇性精神分裂但是从来没有放弃治疗,会这么激动纯粹是因为看到了天降吉兆。
众人:我们就静静地听你吹牛。
道衍以三寸不烂之舌,硬生生把这场坠瓦事故说成是有龙在天上飞,这么大阵仗的风雨就是在为它护驾,瓦片掉下来是代表天易黄屋,说明老天爷支持朱棣造反,他命中注定要当皇帝了!
这种满嘴封建迷信扯犊子的江湖骗子,放在现代估计也只能去天桥底下摆摊挣个三瓜俩枣,不过在当时,大家根本不关心到底是不是吉兆,有个心理安慰比啥都好。因此道衍话音刚落,一干人等就扯着嗓子应和起来,让朱棣心怀安慰。
俗话说得好:“树靠一张皮,人靠一张脸。”无论古今,唾沫星子戳脊梁骨的感觉总是不好的,朱棣虽然想造反,那也得有个正当名头。可建文帝一没后宫三千夜夜笙歌,二没焚书坑儒滥杀无辜,论“昏庸”二字古往不知多少皇帝能甩他10条王府井大街那么远,这名头该怎么找呢?
这就又到了道衍表演的时候,老和尚眼观鼻、鼻观心,淡定地说道:“昔年太祖皇帝有训——‘朝无正臣,内有奸恶,则亲王训兵待命,天子密诏诸王统领镇兵讨平之’。”
言下之意就是说:王爷您就别嚷嚷着要造反,而应该说当今天子年少昏聩,听信奸臣谗言,亲小人远君子,使得朝纲混乱、百姓苦业,您作为太祖皇帝的亲儿子、当今皇帝的亲叔叔,有责任去把侄儿身边那些奸贼都咔嚓了,这是名正言顺的事情啊!
所有人先是被他的无耻震惊,接着就被他的机智折服,最终全票通过此提议。
七月,燕王朱棣在北平誓师,扯着太祖皇帝遗训做幌子,打出“清君侧,靖内难”的旗号。别说建文帝朱允炆想问候朱棣何时原地爆炸,恐怕朱元璋的棺材板都快按不住了。
就这样,一场轰轰烈烈的造反战争正式开始,史称“靖难之役”。
作为朱元璋最出色的儿子,朱棣就藩北平已经二十多年,还曾经带兵深入漠北打退敌军,在北方军队中威望很高。本来许多人就不满年轻又无政治经验的建文帝,这下子一听朱棣起兵了,二话不说就跟他干,可谓是一呼百应。
朱棣以“靖难”的名义,挥师打向南京,道衍作为一个战五渣还血皮脆的智囊人物,机智地选择留守北平坐镇后方,一来免了舟车劳顿之苦,二来还能防止朱棣被人抄了老窝截断后路。
也不知道这和尚到底是真神棍还是乌鸦嘴,靖难大军离开不久,北平就真出事了。
其年十月,成祖袭大宁,李景隆乘间围北平。道衍守御甚固,击却攻者。夜缒壮士击伤南兵。援师至,内外合击,斩首无算。景隆、平安等先后败遁。(《明史·一百三十三》)
这里要说到一个人——李景隆。
李景隆,曹国公李文忠之子,袭爵入军,常奉旨出京练军,还曾经参与削藩事宜,因此颇受建文帝重用。此人以知兵著称,如同明朝版本的赵括,属于眼高手低的典范,为朝中有功有能的老将所不喜。建文帝却在朱棣起兵后吃了黄子澄的毒安利,提拔他为大将军,率领百万军士平乱。
建文元年九月,李景隆在德州通过张贴小广告、广发路边传单、派遣信使等方式召集各路兵马,准备抄朱棣的老窝。前面说到朱棣不仅是个王爷还是猛将大帅,他对于李景隆这种纸上谈兵的弱鸡可谓是非常鄙视,半点也不将其放在眼里,屁颠屁颠地带着精锐大军去援救永平、奔袭大宁,只留了大儿子朱高炽和军师道衍坐镇北平。
朱高炽面对城外数十万大军如吞了山大的鸭梨,一面焦头烂额地调兵遣将,一面去找道衍虚心求教,说大师您这么神不如掐指一算看我能活到九十九不?
道衍表示贫僧不算卦,这专业不对口啊,但是北平不会破,世子你不必担心。
朱高炽:“那我该怎么办呢?”
道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简而言之就是一个字——守。”
朱高炽:“我有一句脏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景隆一听说朱棣去征服星辰大海暂时不回来了,立刻率军围困北平。不过骄矜的菜鸡也是菜鸡,他求胜心切又冒军突进,几次攻城都无功而返,把水攻、火攻、云梯甚至地道战都用了个遍,结果没有任何作用,反而差点被燕军玩坏,里子面子都摇摇欲坠。
幸亏建文帝还派给他一个可用之人——都督瞿能。瞿能率奇军突袭,登城破门,为大部队打开了一条康庄大道。
不过寥寥千骑,破门已经是奇功,要想破城,那是人民币玩家也开不了的外挂,于是瞿能赶紧派人让李景隆率军接应,好一鼓作气拿下北平。
朱高炽:“守不住了怎么办?”
道衍:“别怕,我们有猴子帮忙请来的救兵……”
果然,在这个时候李景隆那SB形的脑回路就发挥作用了,他眼看北平这是要守不住了,害怕事后破城的大功劳都是瞿能的,自己不但没好处还没脸,必须得拖点后腿,反正瞿能可以破门,我也能。
于是他就给瞿能发了一封短信。
李景隆:天这么晚了,孤军深入怕是要被暗算,你先出来吧,我们明天一起破城哦亲……
瞿能: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
主帅再智障也是大爷,瞿能只能吞下一口老血走了,朱高炽和他的守城小伙伴都惊呆了。
就这么一夜,道衍重新安排守城部署,朱高炽亲自督人泼水结冰墙堵住缺漏,南军失去了绝佳的攻城机会。李景隆让大军在这严寒之地露天驻守许久,不仅延误战机,还使得兵卒冻死冻伤不少,硬生生等到了燕王率军回援,狼狈败退,此后几次战役均是惨败,折损南军数十万。
建文朝不知多少人联名上奏要求把李景隆砍了谢罪,就连黄子澄这个卖安利的都倒戈表示要撸平他,奈何朱允炆还是把六十万大军交给他,继续重用此人。若非脑子瓦特、眼睛瞎了,不然就是对他真爱。
不过南军将领绝不是只有李景隆这样的水货。建文二年十二月,燕军在东昌踢到了铁板——历城侯盛庸背城列阵,使燕军久攻不下,眼见战况僵持不利,朱棣亲自率军冲击,结果陷入重围,大将张玉为救主战死沙场。
成祖围济南三月,不克。道衍驰书曰:“师老矣,请班师。”乃还。复攻东昌,战败,亡大将张玉,复还。成祖意欲稍休,道衍力趣之。益募勇士,败盛庸,破房昭西水寨。道衍语成祖:“毋下城邑,疾趋京师。京师单弱,势必举。”从之。遂连败诸将于淝河、灵璧,渡江入京师。(《明史·一百三十三》)
在东昌之战前,朱棣已经率军围攻济南三个月无果,道衍派人送信说军队已经疲惫了,请他班师回府。之后东昌战败,大将张玉阵亡,对朱棣来说是个极大的打击。他再次回师,想要休整一下军队,道衍这次却劝阻了他,让他不要气馁,赶紧招募天下勇士,毕竟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就不信搞不死盛庸。
于是朱棣发出高薪高奖五险一金包结婚生孩子养孙等具有跨时代意义的悬赏诱惑,果然招来了不少厉害的能人,合伙打败了盛庸,攻破了房昭西水寨。
没等朱棣松口气,道衍又给他提建议了。
道衍:“王爷你一个城接一个城地打过去,虽然实在,可这得花多少时间啊,你是要造反当皇帝,又不是要证明你天下无敌,赶紧抄近道去攻打南京啊!建文帝把大军都交出来了,南京现在空得像个鸡蛋壳,你一巴掌都能拍碎了,还在这儿较什么劲?”
朱棣恍然大悟,于是面对来势汹汹的南军,他果断带人撒丫子跑路了,转头攻向淝河、灵璧,取道长江进入南京。
燕军逼近南军后很快取得了最终胜利,不过这其中有个人发挥了重大作用——李景隆。李景隆眼见大势已去,在兵临城下之际开金川门迎敌,致使南京城失守,史称“金川门之变”。
建文帝:爱卿,说好要做彼此的小天使呢?
继朱高炽之后,朱棣和他的靖难小伙伴也都惊呆了。
南京失守,皇宫大火,建文帝生死不明,靖难之役终于画上句号,朱棣登基为帝,改年号为永乐,史称明成祖、永乐大帝。
富有幽默感的明成祖在继位后还封了李景隆为太子太师,赐功臣勋号,加柱国(谐音“蛀国”,你们懂的),列于群臣之首,一路捧杀作,成了替自己和心腹臣子吸引火力的靶子。
然而,在真正论功行赏的时候,朱棣还是最看重道衍,授予他录司左善世的官职。
朱棣回忆自己往昔峥嵘岁月,在道衍出现之前,他所交往的大半都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武夫,能打仗却不能定谋略出计划,整个团队中只有道衍能担起智囊重任。
哪怕是靖难之役这三年来,道衍镇守北平没有亲临战场,可每一次重大军事决策都靠他与朱棣的书信往来,可以说道衍在某种程度上拥有不下于朱棣的决策权,他才是真正的靖难第一功臣。
朱棣琢磨着功臣就该好好对待,可一个和尚天天吃斋念佛,就算给菩萨塑个金身也不是他能花的,因此他决定让道衍还俗。
朱棣:“大师你还俗吧,朕给你荣华富贵,带你享受花花世界呀!”
道衍:“阿弥陀佛,贫僧不约。”
没错,这一次道衍拒绝了他,在靖难之役中运筹帷幄、惊艳绝才的军师如今选择了继续做和尚。
不过皇帝都是任性的,在永乐二年四月,朱棣就下旨加封道衍为资善大夫、太子少师,为他恢复姓氏,赐名广孝。
成祖即帝位,授道衍僧录司左善世。帝在籓邸,所接皆武人,独道衍定策起兵。及帝转战山东、河北,在军三年,或旋或否,战守机事皆决于道衍。道衍未尝临战阵,然帝用兵有天下,道衍力为多,论功以为第一。永乐二年四月,拜资善大夫、太子少师。复其姓,赐名广孝。(《明史·一百三十三》)
朱棣和朱允炆的战斗是结束了,然而皇帝和精神病的拉锯战开始了。一个坚决要求大师还俗,另一个表示本出家人心如止水就是不还俗。朱棣大概也是个倔脾气,今天送个宅子明天送个宫女,道衍表示贫僧不要不要就是不要。或许是朱棣反复试验道衍是否有什么政治野心,而此人以袈裟做了保命的护符;也或许就是这两人君明臣贤,其乐融融。
这一阶段,道衍每天上朝的时候穿上朝服,退朝之后又换回僧衣,连住都是住在寺庙里。由于当时的僧衣是黑色的,所以道衍在后世又有个称呼叫“黑衣宰相”。(说实话我觉得这名字听起来有点像刺客,猛一听还以为是大明邪教联盟的。可能古人就是觉得这名字很帅气吧,而且道衍此人发起病来危害也不比邪教差。)
要说此人分裂到什么地步,那真是半面天使半面妖僧。一方面他出行苏湖地区赈灾,还回了一趟长洲老家将朱棣赏赐的黄金全部分给了宗族乡人,妥妥的视金钱如粪土。
然而另一方面,此妖僧又开始折腾儒家。除了协助编写的《永乐大典》《明成祖实录》之外,此妖僧自己还有一本独立著作《道余录》。如果说前面两个还是正经的史料,那么这《道余录》简直就是职业黑料。此书诋毁儒家往圣前贤,对整个儒家是无锤造谣,知道这本书的人就没有不膈应他的。
也正是如此,他前往苏湖赈灾的时候,姐姐对他闭门不见,故友更是决绝,不仅不肯见面,连话都是让别人捎给他一句“和尚误矣”。道衍不肯死心又去见姐姐,结果被一阵劈头盖脸地骂。大概他心如止水一心向佛的性格背后,显现的是唯我独尊轻视圣贤的野心。这一点在他年轻的时候就已经展露无疑。洪武年间,道衍经过著名国家级AAAAA景区北固山。在这个三国有甘露寺招亲、唐朝有《次北固山下》、宋朝有《北固亭怀古》的著名文化宝地,道衍也是吟诗一首抒发志向,诗云:
谯橹年来战血干,烟花犹自半凋残。
五州山近朝云乱,万岁楼空夜月寒。
江水无潮通铁瓮,野田有路到金坛。
萧梁帝业今何在?北固青青客倦看。
诗是好诗,却实在不是个佛家弟子应该写的。同行的僧人宗泐也斥责他身为佛家弟子不该说这样的话,道衍笑而不语。
在靖难之役期间,道衍即使没有亲临沙场,身上也带着一股狠劲。然而这人狠了一辈子,病逝之前却突然为人求情。彼时道衍已是八十四岁高龄,仍居住在庆寿寺里。朱棣亲自探望他,他最后的遗愿却是希望朱棣释放涉嫌藏匿建文帝的僧人溥洽。此人已经被囚禁十余年,直到这时候朱棣应允了道衍的遗愿,才被释放。
或许是遗愿得以满足,不久之后,道衍病逝。朱棣闻讯之后哀伤不已,废朝两日。
此人一生可堪奇妙,一面是清心寡欲的和尚,一面又是建功立业的国师。若说佛道同源,道分阴阳,是否佛也有两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