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珣闻言,略有不解。
他先是郑重地点了头,才说:“母亲为何要如此叮嘱我?我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做的,有我在,不会叫他先离开。”
陈莲微微一笑,她轻轻抚着傅珣的脸庞,说:“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只不过很多事情,事与愿违,终究是我们姜家对不住将军,你……也一定要当心。”
傅珣拧着眉,眼中疑色更深。
他们姜家对将军忠心耿耿,尤其是姜绪安,更是将一生都搭了进去,母亲为何这样说?
大约是看出傅珣还想再问,陈莲却摇摇头,扭过头继续念佛去了。
陈莲的性子一直如此古怪,独来独往,整日与青灯相伴。
傅珣倒是也习惯了。
他虽心存疑惑,但还是恭敬地拜别陈莲。
丫鬟将傅珣送出院子,她微笑道:“夫人虽然没说,但她同样担心你的安危,公子一定要保重。将来若生变,公子切记要保护好自己,至于夫人,她自与佛祖常伴,不需要你来保护。”
傅珣道:“母亲在姜府,何人敢来攻姜府,怎会生变?”
丫鬟轻轻叹了一声,“有些事情夫人不愿细说,我也不好说什么,我只能说……公子一定要认清身边的人,保护好自己。”
说罢,丫鬟福了福身,退后一步,关上院子的大门。
深宫宅院,落叶悄然无声坠落,好像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以往傅珣来到此处,心中那抹涟漪都会被平复,可今日,他心里却更加不安。
他隐约觉得,父亲有事瞒着他,母亲也有事瞒着他。
至于姜呈,他是光明正大地瞒着他。
傅珣心头泛起一丝苦涩。
他面对着已经关闭的大门,再次鞠躬,方才离去。
傅珣回到南林卫,立即有人找了过来,“王爷已经和我说了,许家人的事,都交由你打理。”
他递给傅珣一叠名录,“这上面的人,都与许沅江有关。”
傅珣接过来,随意扫了一眼,目光却在移到某一处后停住。
在名录上,有许沁淳的名字。
她是许沅江的远房亲戚,父亲靠着许沅江在京城谋了个小官位,算得上是许沅江的人,但不是心腹。
侍卫见傅珣神色有异,看了眼名录,解释说:“这一户只是小户,几乎没为许沅江做过什么事,反而是许沅江庇护他们。不过他们已经启程离京,若是现在去追,还来得及。”
傅珣想到,许沁淳曾来寻他,说以后不会再打扰她。
当时他只以为她是想开了,不曾想是家里“遭了灾”。
“他们……”傅珣的声音有些沙哑,“要去哪儿?”
“属下不清楚,”侍卫说,“八成是去投靠其他亲戚,这家的两个男郎都不长进,以后的日子估计要难了。不过女郎还未曾嫁人,若是能许个大户人家,或许还能勉强过上好日子。”
他看出傅珣似乎在意这户人家,所以特意说得详细了些。
在他看来,王爷没命人将他们赶尽杀绝,已经是人次。
可傅珣的目光却极大地颤了一下。
许个大户人家?
虽然许丞相仍在,可他如今都不敢为许沅江说话,依附许沅江的人,能有什么好下场?
已经走到这一步,再想嫁进大户人家,显然做不得正妻。
要做,只能做妾,
不知为何,想到许沁淳去做妾,傅珣心慌了一下。
侍卫奇怪道:“有什么问题?需不需要去追回来?”
傅珣紧紧抿起唇,摇了摇头。
马车已经行走了两日。
晌午时,还有人快马加鞭追上许父,称京城形势严峻,要他们加快行进速度。
眼看着离京城的距离越来越远,许沁淳心头那份不安感愈发强烈。
再这样下去,她恐怕真就要嫁到大院里做人家的小妾了。
许沁淳实在不敢想象这样的日子。
若她不嫁,许家凭借这些年攒的家财,也不会过得多清贫,只不过是不如往日罢了。
他们仍然可以衣食无忧,过得甚至可以说是很享受。
许沁淳撩起马车的车帘,看着窗外陌生之景,心中暗暗下定决心。
她看向与她同坐的小枝,小枝仿若看穿了许沁淳的想法,她拉住许沁淳的手,低声道:“小姐,我都听你的。”
暮色将至,许家一行人投宿在破庙里。
这是许沁淳第一次住在庙中,她尚未感到不适,反倒是两个哥哥频频抱怨,“爹,这里的环境太差了,我就说我们就直接留在刚刚经过的县城好了,找一家客栈住下,明早再赶路,不比什么都强?”
许老爷不悦道:“你就不怕有人追上来?”
“我们这群人,人家根本不会放在心上,谁来追?”哥哥们嘀咕道,“也就是您想的太多。”
争吵声不断。
许沁淳看着一大家子人,蓦地觉得他们有些陌生。
分明是亲人,可她似乎直到这一刻,才有些了解他们了。
心中的负罪感消散不少。
许沁淳不吵不闹,和小枝一起,单独收拾出一个包裹。
不值钱的物件她们都不要了,只带了两身衣服和细软。
等夜色浓了些,二人趁着其余人熟睡,蹑手蹑脚爬起来。
幸而许家人睡得沉,又没留人看守,两人顺利地逃了出去。
只不过许老爷虽然不太管许沁淳,但她毕竟是养在深闺中的小姐,她的体力很快消耗殆尽。
小枝比她强一些,她扶着许沁淳的胳膊,有些急,“小姐,我们还要再往前走吗,不如去山中躲一晚。”
许沁淳却摇摇头,“若是去山中,爹他们会去寻,我们的体力,走的可能不如他们远。而且我们不了解山中环境,在山中恐怕无法生存下去,所以我想,还是往县城去的好。”
他们刚过县城没多久便停下来休息了,现在去正好。
小枝点点头,“好,都听小姐的。”
主仆二人互相搀扶着彼此,匆匆往县城的方向走。
夜黑风高,孤月冷傲地悬于天上,清冷冷的月光照亮前方的路。
她们的心却无法像月光这般宁静,反而一直悬着一颗心,步伐更匆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