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已经移到相对平坦的地方,姜呈直接命人安排了大的马车,所有人都坐着马车去。
除了言青洛,他们昨夜几乎都没能好好睡一觉,现在都还是乏累的。
苏昱珩看着仍旧活蹦乱跳的言青洛,有些羡慕,“经历了昨夜的事,你还能睡得着?”
“当然啦,”言青洛理直气壮道,“又不是什么大问题,反正谁对百姓好,我就帮谁,姜呈,只要你不做危害百姓的事情,我就一定支持你!”
姜呈看向言青洛,一直冷着的脸上泛出淡淡笑意。
苏昱珩亦跟着笑道:“其实你比我们过得通透多了。”
言青洛不太理解苏昱珩为什么这样说,但她听得出来,他说的是好话,弯唇笑起来。
苏昱珩笑过了,看向姜呈,担忧道:“石隆的事,真的没问题吗?包裹怎么办?”
姜呈闻言,敛起笑意。
见他不吭声,苏昱珩又看向陆疏禾,“姜呈准备了两个包裹,我记得里面好像没有竹简,能骗得过王爷吗?”
陆疏禾看了眼姜呈,斟酌了用词后,答道:“其实是有些问题的。”
“怎么?”
陆疏禾本不想说的,她总觉得这些事还是要姜呈交代比较好,毕竟这是他的事,她只是个局外人而已。
但瞒着苏昱珩和言青洛又没有什么意义,起码陆疏禾觉得,他们既然已经卷进来,就有知道此事的权利。
陆疏禾叹口气,说道:“其实姜呈的包裹里,也放了竹简。”
苏昱珩一怔,“可王爷交给他的时候,里面没有,难不成……”
陆疏禾点了下头,“王爷是把竹简拿走后,才交给姜呈的,他不知道姜呈已经提前看过包裹了。”
姜呈的眉头拧得更紧。
苏昱珩总算明白,为何在王府时,姜呈会特意去关窗户。
他心头惊骇,“王爷……为什么要瞒着你?他是不是不想让你掺和进来,想独自解决?”
姜呈摇摇头,苦笑道:“我不知道,不过一会儿可能就知道了。”
“一会儿就知道?这是何意?”
姜呈却没再说什么。
马车很快抵达目的地。
与昨夜相比,一眼望过去,村子就像刚经历过战乱似的,破败不少。
好几间草屋都被毁了,部分病患无处可去,只能在院子里铺上草席,暂时躺在外面。
这里面虽然有心怀不轨的人,但大部分,都只是被无端牵连进来的普通老百姓。
苏昱珩看着这一幕,于心不忍,“不只是他们,这两日京城陆续有人出现了发热的情况,数量比往常要多,幸好陛下已经得知此事,在控制疫病的传播了。许沅江和背后之人,真是不干人事。”
许沅江一事,李凌大怒,已经革了许沅江的职。
许珉知道李凌爱民如子,在此事上,他们许家的确理亏,加上不久前许沅江还被牵扯进公主失踪一案里,在朝堂之上,他不敢再为儿子说话,只能请求陛下严惩许沅江。
许沅江被夺了权,一切顺理成章,这对姜呈来说算是好消息。
只不过疫病确实是在京城传播开了,只能说幸而发现及时,还是小面积的传播,能控制地住。
傅珣将几人带到石隆的尸体前。
除了石隆,这里还堆放了几具黑衣人的尸体,是昨夜战死的人。
“他们没患疫病,我就没处理尸体,从昨夜的情况来看,他们的功夫我从未见过,京城里的确还隐藏着我们不知道的势力。”
姜呈看着地上的尸体,冷笑一声,“岂止是隐藏的问题,更重要的是,这股势力如此之大,如果用在攻城,怕是会让我们头疼。”
言青洛不解道:“他们本来就在京城内,为何还要攻城?”
没人回答言青洛。
大家都清楚,姜呈所说的攻城,指的是攻打皇宫。
对方果然是做了十足的准备的。
在这种和平的朝代里,做了这样的准备……陆疏禾很难不多想。
石隆的尸体没什么好查的,陆疏禾很快有了结果,“他身上虽然有刀伤,但不足以致死,真正致死的是暗器,他是被毒死的。”
“暗器?”
“在他的左耳后,”陆疏禾微微转动石隆的脖子,“你们看,这里有针眼,而且用暗器的人取走了银针,大约是不想让旁人知道。”
言青洛看着石隆毫无血色的脸,有些失落。
她到现在还能记起石隆冲进人群去救小南的样子,功夫这般好的一个人,怎么就这样死了?
“小南如何了?”
傅珣答道:“他倒是好好的,被敌人追上时,石隆一直护着小南,小南没有受伤,现在跟着他娘。”
言青洛愤然道:“说不定就是他叫来了杀手,他们一家人都心怀不轨!”
陆疏禾拧着眉,道:“就怕杀害石隆的,和抢包裹的是同一伙人。”
“是吗?我记得强包裹的是……王爷的人?”
陆疏禾没吭声。
姜呈也没说话,四周一下子静了下来。
傅珣向来不会多言,但听着他们提起王爷,忍不住说道:“你们对王爷有误会,他真的不是这种人,他既然说了没做,就一定没做。”
苏昱珩倒是没再反驳傅珣,“王爷为了将军忍辱负重这么多年,他是个重情义的人,应该不会背着你们做这种事吧?”
“但王爷的目标很明确,他是一定要为将军翻案的,现在姜呈的态度不明,他会怎么想?”陆疏禾知道,姜呈也一定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没什么顾及的说了出来,“总之,过一会儿就知道了。”
苏昱珩奇怪道:“刚刚就听你们提到过一会儿,过一会儿究竟会发生什么?”
陆疏禾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姜呈。
姜呈正欲开口,忽然有南林卫的人从一旁的树干上飞身而来,向姜呈行礼后说道:“世子,他们去了,的确是王爷的人。”
傅珣和苏昱珩一起愣住。
傅珣大步走到姜呈面前,拧眉问道:“你还做了其他的事?”
姜呈道:“我同你说过,现在的情况,我没法将所有事都告诉你。”
傅珣拧眉盯着姜呈看了半晌,面露哀色,“你果然还是不信任我。”
姜呈平静道:“我不是不信任你,我只是相信,你更支持父亲而已。”
傅珣却苦笑一声,“你怎知我不会站在你这边?罢了,随你,你不愿相信,就不信吧。”
姜呈看着傅珣的样子,心中不忍。
对于傅珣来说,他牺牲的这些年,都只是因为姜呈而已。
姜呈对他的负罪感,一直都在。
他甚至没有机会报答他。
姜呈语气放软,“抱歉,有些事情,现在真的没法同你说。如果你愿意,就替我暂时瞒着父亲,如果你不愿意……告诉他也可以,让他知道我仍在怀疑他,或许他会有所收敛。”
傅珣摇了摇头,他看姜呈的样子,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或者说,自从姜呈去魏州,就开始一点一点有了变化。
他现在已经完全看不懂姜呈了。
姜呈所追求的,究竟是什么?连父亲的仇都放下了吗?
姜呈没再多言,看向侍卫,“他们走了吗?”
“已经走了,属下是看到他们进了王府后,才来回禀的。”
如此一来,就能确认了。
苏昱珩催促道:“你们到底做了什么事,快说清楚。”
陆疏禾见状,主动解释,“姜呈不是又准备了另一个包裹,交给石隆吗?里面也放了一个竹简,只不过上面的内容有差异,上面写着一个地名。”
“地名?”
“对,”陆疏禾说,“就是城西一处废弃的宅院,王爷没把竹简交给姜呈,姜呈便派人去宅院守着了,现在是看到王爷的人过去了。这起码说明,王爷所说的打算不在管此事是假的,他还在暗中调查石隆。”
苏昱珩狐疑道:“这石隆到底藏了什么,让王爷如此在意?难不成石隆真的发现姜呈就是卢江之子的秘密了?”
姜呈没有说话。
陆疏禾思忖道:“比起王爷,我更想知道,真正的竹简上那句诗究竟是什么意思,湖上微风入槛凉,翻翻菱荇满回塘……”
她的声音忽然止住。
姜呈看过来,“想到了什么?”
“我们为了证明王爷是否在意石隆,所以在竹简上留了地点,石隆如此珍视竹简,这竹简里一定也藏着秘密,”陆疏禾犹豫道,“会不会……也是地点?”
姜呈拧拧眉,“地点?”
“是啊,”陆疏禾点头说道,“一句诗词能藏的信息太少,而且这还不是石隆自己写的诗,是温庭筠的诗,能藏多少秘密?除非它指明的是某一个地点,在这个地点,还有其他秘密等待我们去找。”
苏昱珩若有所思道:“是啊,石隆不识字,他说不定都不懂这句诗的含义,能藏什么秘密?但如果指明的是一个地点,就有可能了。我记得这句诗讲的是江南的镜湖,会不会与镜湖有关?”
傅珣听后,低声道:“如果是镜湖的话,我记得王爷提过,石隆曾在镜湖居住过几年。”
苏昱珩大喜,“那就一定是镜湖了!太好了,我去和老尚书说一声,去镜湖看看!”
言青洛闻言,似是想说什么,但见陆疏禾没说话,又作罢。
陆疏禾弯弯唇,“你想与苏昱珩一起去?去便是了,有什么不好说的?”
“我没有……”言青洛轻咳一声,“我只是想出去转一转嘛。”
苏昱珩心思一动,“你若想来也不是不可以,反正你是会武的。”
言青洛为难道:“可我担心有人会对疏禾姐姐不利。”
“这倒也是……”
陆疏禾正想说什么,姜呈忽然说道:“一起去好了。”
苏昱珩一怔,“一起去?”
姜呈眸色渐深,“我也想知道,石隆究竟藏了什么秘密,当初他是如何背叛父亲的,现在回到京城,又要做什么。说不定,就与幕后之人有关。”
除石隆外,其余几个黑衣人都是正常战死。
可见对方的确是针对石隆而来的。
只不过另一批黑衣人最终集中到京郊的一处宅院里,姜呈虽派人围了过去,将人抓了个差不多,却没有一人肯吐露有关幕后人的信息。
准确来说,他们也不知道那人究竟是谁。
他们大多数人,都是死侍。
姜呈寻了个借口,禀告给陛下后,一行人便上了路。
要去江南,路途遥远,考虑到陆疏禾与言青洛都是女子,姜呈选了马车。
姜呈与苏昱珩轮番驾车,速度不快不慢。
日落后,姜呈带几人去了官驿。
官驿的人自是要来迎接的,不过姜呈把他们打发走了,只让他们准备了些饭菜。
通常情况下,若是大官来到官驿,驿站的小官都要准备大鱼大肉好好招待。
这些钱自然是不可能自己出的,他们便转嫁给百姓,多收粮食。
姜呈只准他们准备粗茶淡饭。
吃过晚膳,姜呈带着陆疏禾去院子里生了一堆火。
夜晚的天气不错,月光暗淡,星光闪烁,陆疏禾已经很久没看过如此美妙的星空了。
姜呈一边生活,一边问道:“这几日可觉得累了?”
陆疏禾笑笑,“在你眼里,我也太柔弱了些,每日在车里坐着,有什么可累的?”
姜呈跟着笑起来。
火光跳动,他唇畔浅浅勾着,陆疏禾忽然觉得无比的放松。
自打得知王爷可能在隐瞒什么后,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放松。
没过多久,苏昱珩与言青洛也走了出来,围坐在火堆旁。
苏昱珩还在担心镜湖的事,“若傅珣将此事告知王爷,我们慢悠悠的走,会不会被他们抢先一步?”
近几日,姜呈都不愿意提及王爷。
闻言,他神色落寞片刻,才说:“不必担心,我已派人提前过去,若是父亲派人去了,自会有人告知我。”
苏昱珩道:“那便好,其实京城里说得上话的,就那么几个人,我爹他……说实话,我也怀疑过他,他似乎总是针对你,他虽然是我爹,但有的时候我真的是看不懂他。在查明真相之前,任何人都有可能是幕后之人,你不必时刻挂在心上。”
姜呈笑了一下,点点头,“多谢,为了安慰我,还要捎上苏太傅。”
“我真的就是这么想的,”苏昱珩无奈道,“我看王爷是个重情义的人,很难相信魏州那边的事都是王爷的手笔。”
姜呈盯着跳跃的火苗,没再说什么。
陆疏禾知道,他是心里无法确定,所以更不能面对靖安王。
闲聊过后,姜呈烤了几条河鱼。
鱼是处理过的,还撒了盐来调味,吃起来倒是很香。
吃饱喝足,几人分别回到厢房。
苏昱珩与言青洛分别一间,姜呈与陆疏禾一间。
原本她是只想要两间厢房的,她与言青洛住在一起,姜呈与苏昱珩住在一起就好。
可仔细想来,他们已经成亲,再分开睡,实在有些奇怪。
陆疏禾好像习惯身边多一个人了。
回到厢房,陆疏禾点上蜡烛。
姜呈则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竹简,他看着竹简上歪歪扭扭的字,神色愈来愈凝重。
自打那日见过王爷后,姜呈的状态就一直不对劲了。
陆疏禾看了片刻,走上前,将竹简收起来。
她拉住他的手,平静道:“其实说到底,当年发生这件事情时,你只不过是个婴儿,此事与你毫无关系。我其实并不赞同王爷的做法,他是在重他的情义,可你,却是被毁了。”
姜绪安强行将上一辈的恩怨压在姜呈身上,实在是不公平。
若姜呈在寻常人家长大,或许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他凭借自身的才华考中科举,再做官,也能过得不错。
就算他只能养在普通的农家,陆疏禾也相信,他是能安稳度过一生的。
总比背负着如此大的心理负担,从小便开始压抑得生活要好。
姜呈闻言,心中一动,他低了低头,道:“父亲没做错什么,包括生父也是,没废太子,却另立新君,换做是谁,都不可能放弃。”
“既然你认为他们没错,那你便更没有错了,你只是在走王爷安排好的路而已。”陆疏禾宽慰道,“我们只要做好该做的事情就好了,其他的事,就不要再想了。无论遇到什么事,我都会和你一起面对。”
姜呈抬起头,神情复杂地看着陆疏禾,“我只怕我会连累……”
话未说完,陆疏禾忽然俯身吻上姜呈。
姜呈微怔,呼吸渐渐急促。
他惊讶地看着陆疏禾,却只能看到她阖上的双眼。
姜呈的情绪,逐渐被陆疏禾带动。
在这一刻,似乎所有烦恼都随之消失了。
姜呈将陆疏禾拥入怀中,热情回应。
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