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梁,绝大多数仵作虽然都是在官府任职,但依旧被当做是低贱的行当。而且即便为官府做事,大部分人也不是正经的小吏。
原因无他,仵作是与尸体接触的,在老百姓心目中,这是不吉利的。
谁若是沾染上了仵作,那也是同样的晦气。
陆疏禾竟敢跑去做仵作,这是一个天大的把柄。
邱怜儿冷笑道:“若是陛下得知此事,他可还会向着你?!”
陆疏禾的反应却异常平淡,“即便我是仵作,又如何?”
“你日日去碰那些脏东西,还问如何?之前是我没证据,现在你明明白白就是要跟着苏侍郎去验尸了,我一定要告知陛下,省得叫你连累我们全家!”
陆疏禾闻言,唇畔扬起。
她淡然地走到邱怜儿面前,笑道:“首先你要明白,你们邱家能有今天,不是被我连累的,而是因为有了我,才有如今的侯府。”
“其次,大梁没有任何一条律法规定仵作需要何人来做,我没有违法大梁律法。”
“最后,邱怜儿,我既是你的姐姐,又是县主,你是什么身份,敢用这种态度与我讲话?”
陆疏禾眸中隐隐含着讥笑。
明知她在嘲讽,可邱怜儿的气势到底弱了下来。
她还记得陛下册封陆疏禾当日,是何等的隆重。
邱怜儿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待遇。
陆疏禾不打算放弃仵作这个行当,这件事迟早是要被人知道的。
她极冷地瞥了眼邱怜儿,道:“你若是想生事,随你,但你做事前,最好有能将我一击致命的计划,否则……邱怜儿,你只会更惨。”
语落,陆疏禾率先离开。
苏昱珩紧紧锁着眉,不悦地看了一眼邱怜儿,也跟着走了。
他脾气向来好得很,但对邱怜儿的厌烦,却不加掩饰。
邱怜儿腿下一软,失魂落魄地扶住倚湘,她不知陆疏禾还想再做什么。
上回生逼着她吃了蛇肉,她便怕到现在,若是再来一次……
邱怜儿咬紧牙关,道:“她倒是提醒我了,她说的没错,要攻击,就要一击致命才行!”
“小姐,你想做什么?”倚湘忧心道,“大小姐如今已经是县主,陛下还特意赏了封号,你可千万别冲动。而且我听说……邵公子回来了。”
邱怜儿讶然地看过去,“邵衡回京了?
倚湘点点头。
“他为何会回来,”邱怜儿微微扬起头,不悦道,“不会再来纠缠我吧?我不可能嫁到小门小户去,从前不会,如今就更不会了。”
倚湘尴尬地看着邱怜儿,到嘴边的话硬是咽了回去。
邱怜儿口中不在意,但想到邵衡,心还是快跳了两下。邵衡才华横溢,可惜出身于寻常人家,没有家中的扶持,只靠才华,如何才能走到高位?
邱怜儿是真心实意喜欢过邵衡的,只是这喜欢来得快,去得也快罢了。
邱怜儿忍不住问道:“他如今在做什么。”
“他……”倚湘犹豫片刻,还是说了实话,“听说已经是郡守了,这次回来,会在京中停留一段时间。”
邱怜儿险些跳起来,“郡守?!邵衡?”
倚湘扯了个笑,应道:“邵公子似乎很受赏识,这次回来,是来见陛下的。”
邱怜儿惊得像块被锯断的木头,呆呆地站了好半晌,才勉强回过神来。她拿出手绢,抹去手中的细汗,锁眉大半晌,才低声道:“倚湘,你替我去……看看他的态度。”
南林卫内一片森然之景。
公主惨死于公主府中,是绝顶的大事。
既会影响到陛下,又是对朝廷巨大的挑衅。
姜呈亦守在南林卫,见陆疏禾进来,他示意苏昱珩先将言青洛带走。
姜呈没有直接带陆疏禾去看尸体,而是先将她带到没人的空厢房,他四下看去,确定无人后关紧门窗。
“此事有些难办。”
陆疏禾猜测道:“和你在办的事,有关联?”
姜呈神色凝重,点点头,“回京之后,我一直在追查魏州那条线,目前只能查到户部尚书叶岱山。我怀疑叶岱山身后还有其他人,所以一直在秘密监视他,没有直接动手。前些日子,我发现叶岱山正与西南偷偷联络。”
“西南?”
姜呈缓缓道:“西南是荀家的地盘,荀老将军一直驻守西南,曾因战功被封为王。西南路途遥远,近年来与朝廷的联系愈来愈少,陛下担心西南有造反之心,所以一直暗中关注,但荀家手握重兵,不能轻举妄动。”
陆疏禾听得心惊肉跳。
叶岱山先是与魏州之事有关,涉嫌豢养私兵,如今又暗中偷偷与西南荀家联系,到底意欲何为?
“除此之外,在我不在京城的这段时间,京城进了一小波身份可疑的人,前些日子抓到几个,但他们都是死士,被捕便找机会自尽,至今还未审出什么。”
陆疏禾拧起眉,“西南与公主有关?”
“公主虽然养在皇后宫中,但她的生母并非当今皇后,而是荀老将军的女儿珍妃。珍妃刚刚生下公主便撒手人寰,荀老将军一直认为,是皇后害死了珍妃。”姜呈神色愈发凝重,“宫宴那日,我曾试图从公主口中打探消息,但只知道她一直在和外祖父联系。”
陆疏禾记得姜呈的确和李薇交谈过一段时间,原来是在谈此事。
“既然公主背后的关系如此复杂,她若死了,那……”
姜呈点点头,“京城与西南关系紧张,如今公主一死,恐怕荀将军会有所动作,所以你验尸时,一定要谨慎。另外,填写验尸单时不必写下姓名。”
陆疏禾一怔,继而舒缓地笑道:“在你眼中,我也太不尽人情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姜呈拧着眉头解释,“我只是担心会牵连到你,而且你也不是南林卫的仵作。”
“难不成我只需要你来帮助我,我却一点风险都不愿承担?”陆疏禾淡淡道,“你不看重性命,我也不在意,一条命罢了,只要侯府能倒,我这条性命搭进去也无所谓。”
姜呈蹙着眉,神情复杂。
陆疏禾不再与姜呈争辩,向停放尸体的“解剖室”走去。
南林卫的侍卫们守在门前,见陆疏禾走近,他们默契地让开路。
似乎都已经认识陆疏禾了。
陆疏禾推门走进去,还未看到尸体,就闻到一股浓烈的烧焦的味道。
她定睛看去,一具尸体放在台面上,盖着一层白布。
陆疏禾正想走过去,身后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