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让老爷无法接受的是，即便在他生意做大以后，夫人的娘家对他的态度依然没有改变。这时候，老爷已经几乎不与夫人同房了。”
“老爷是商人，有时就连小小的书生都敢对老爷冷嘲热讽，有一次老爷气急了，与夫人争吵起来，竟打了夫人。从那以后，老爷就一直没停过手。”
“不管是在哪里受了气，老爷都要先去和夫人争辩一番，若是心情依旧不好，老爷就会动手。老爷事后也会后悔，有好几次，他在我面前都露出愧疚的神色，可依然阻挡不住下一次。”
“时间久了，似乎连夫人都习惯了。我劝过老爷许多次，可这似乎是一种病症，根本改不过来。”
陆疏禾闻言，讥笑道：“难道夫人也对他口出怨言？”
老管家惭愧地摇摇头，“夫人一直很支持老爷，不管老爷做什么，夫人都全力支持他。老爷说，夫人越是如此，他就越生气。他甚至遣散了所有府中老人，因为他一看到那些人，就会想到自己是靠着女子才能发家的。”
“他为何没将你送走？”
“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因为比起夫人，我与老爷更亲近一些。那之后我是真心感谢老爷，愿意帮他处理一切事情。”
陆疏禾沉默一瞬，“说说夫人的死吧。”
“是老爷失手了，”老管家垂眸，无奈道，“老爷那日吃了酒，手下没个轻重，一不小心就……我没法子，见到夫人的时候，夫人已经咽气了。”
陆疏禾冷笑道：“你可知道，掐死一个人，需要用多大的力气？需要持续多久？易源一直没有松手，想来也不是不小心。”
老管家怔住。
“罢了，”陆疏禾沉声道，“继续说吧，说说那具男尸。”
“他……”老管家神色不太自然，道，“他是个送菜的，那日也不知怎的，竟然跑进府里了，以往他是不会进府的。他不小心看到老爷杀害夫人的那一幕，所以老爷就找了几个人，把他处理了。”
果然是送菜的小哥。
陆疏禾隐约觉得，这背后或许还有其他缘故。
陆疏禾问道：“既然你知道他，那一定知道他叫什么吧？”
“他姓杜，叫杜斌，我记得很清楚，”老管家叹口气，“不管怎么说，他也算死在了我手下。我得记住他的名字，每年给他烧一些纸钱。”
陆疏禾恍然想起一个人。
老管家念叨着，“其实易府的人，待我都很好，尤其是老爷，不然我也不会帮他做这种事。那孩子也是倒霉，怎么就在那天刚好进府了？但凡换一天进去，也不会出事。”
陆疏禾的心脏砰砰直跳。
只怕他不是在那日刚好进府，而是……
“我记得当时四姨太也瞧见他了。 ”老管家说，“当时我很慌，四姨太大约是看出什么，还想搭救他。四姨太的心地也不算坏，只是她脾气怪，大家才不敢接触她。”
陆疏禾一惊，追问道：“你是说，四姨太曾看到你们杀害杜斌？”
老管家摇摇头，“不是杀害，她只瞧见了我带人把杜斌抓走。当时杜斌大约是见到杀人场景后吓傻了，哭得撕心裂肺的，我敷衍了好一通，才把四姨太敷衍过去。”
陆疏禾望向姜呈，“她知道我们在夫人墓中发现男尸，但是却没提过这件事。”
姜呈点头道，“此事发生在夫人离世那日，印象应该比其他琐事更强一些。”
陆疏禾心中闪过一个荒谬的想法，连她自己都不太能接受。
“依你看，四姨太与夫人的关系如何？”
“几乎没有交集，”老管家道，“四姨太和三姨太不同，她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不过也不能说是有多坏，夫人脾气好，从不介意这些小事，有一次，我还看到夫人给四姨太送了一卷竹简。”
“送竹简？”
“是啊，夫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的藏书可多了去了。许多大人都要来找我们夫人借阅藏书，为此还帮老爷拉了不少关系。”提到这一点，老管家沧桑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陆疏禾却道：“可我记得，四姨太是歌女出身，并不识字，她的房中也没有书卷。”
“这就不清楚了，”老管家道，“兴许只是夫人想送四姨太一个礼物吧。”
陆疏禾静默两秒，猛地起身，“多谢，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办，就不打扰你休息了。不过杜斌之死，还要由官府定夺。”
老管家焦急地撑起身体，喊道：“我说出这些，就能抓住杀害我家老爷的凶手？！”
陆疏禾脚步略一停顿，看过去，“可以。”
说罢，陆疏禾匆匆向外走去。
姜呈和易明忠两三步追了出来。
姜呈问道：“你要先去哪儿？”
易明忠一头雾水，“还要去很多地方？”
陆疏禾没有理会易明忠，而是对姜呈说道：“先去正房吧，我有些事想确认一下。”
姜呈点点头。
易明忠：“……”
没人在意他吗？
自打易府出了事，府中便一直死气沉沉，包括正房。
院落池塘中的荷花已有衰败之色，静悄悄的仿若无人之地。
一个丫鬟匆匆走过，看到易明忠后，福了福身，“大少爷。”
“怎么回事，”易明忠疑惑地打量着正房，“人都去哪了？”
“近几日四姨太不用我们伺候，府里其他几位主子又……”丫鬟小心地看了眼易明忠的脸色，才忐忑道，“大家应该都在鎏院。”
鎏院是丫鬟与小厮们的住处。
易明忠倒是不太在意这些，他放于腹前的手挥了挥，“你下去吧，我们要去见四姨太。”
丫鬟松了口气，匆匆走了。
易明忠率先走上前去敲门，“喂，你出来，我们有话问你！”
晚风吹过，挂在正厅两侧的灯笼微微摇晃，地上的影子亦跟着飘忽不定。
陆疏禾心跳缓缓加快，接着又凝滞住。
不安感愈来愈强。
她走上前，直接推开门走进去，屋内虽点着油灯，但却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