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丫鬟名唤金兰,生前的时候死于饥荒,死时心有对生前的执念。
在黄泉路上时被彼岸花散出的香味吸引,因此误入歧途,差点烟消云散,幸得孟婆相救,因此有了缘分因果。
金兰看我不说话,便笑道,“你若是想要见婆婆,不妨去八百里外的彼岸,以往这时候,她正在清修呢!”
“好。”
我对她点了点头。
往生桥上没有喝下遗忘汤的幽魂,是无法走过去的,因此我只能往回下桥。
其实,往生桥是没有回头路的,上了桥幽魂就无法再回头,回头便是深渊。
直到走到凉亭旁,若是喝下遗忘汤,便可继续上前,若是不愿,只能从桥上一跃而下。
但是,我却可以轻而易举从往生桥在桥上来回,这一点我也不知道。
下了青石桥后,我来到了浑浊呈黄色的三途河旁,在不远处就有骄阳似火的彼岸花灿烂的盛开着。
想到彼岸花,我又情不自禁想起来了彼岸花之母。
但是这次回到地府,从黄泉路上经过的时候,却一点预兆也没有。
彼岸花因为成了堕仙,入了魔道,导致那一丝善念始终无法苏醒,即使这次我从黄泉路经过,她似乎也感受不到我的存在。
可能,真的只有在找到冥幽的时候,她才会醒过来吧。
三途河旁,靠近彼岸花的河边,污浊的血水里那些厉鬼受到花香的感染而神志不清,疯狂的想要往岸上冲。
可是,每一次都是无用之功。
忘川河的河水,像是枷锁一样,禁锢着河里所有的亡魂,就算一些奋力的从河里挣扎而起,最多也不过离水三尺,便又会被河里突然伸出来的铁锁缠绕,硬生生的重新拽入河里。
永生永世的承受无边无际的噬魂之苦。
我盯着时不时从忘川河奋力扑出水面的厉鬼看的入神,脑袋里却情不自禁想起来金兰说的那段话。
这些跳入忘川河下的厉鬼。
每一个或许背后都有一个凄美的故事,他们曾经也是桥上的一员,本可以往生,但是就因为心里对生前的人执念太过深重。
纵然千回百转,纵然万劫不复,站在桥上纵然看到河水浑浊,毒蛇满布,他们还是从桥上一跃而下。
可这执念纵使深重,但是在千百年里,一遍遍的看着内心深处执念不肯忘记的那人,一次次从桥上经过。
他们不曾停留,更不曾低头看一眼桥下污浊浑水里那双透露无尽思念的双眸。
在一次又一次的轮回里,他们心里早就淡忘的没有了一点自己的影子。
自己却为了那心里执念的人无时无刻不承受着削骨灼魂的苦,内心深处的这种虚妄的执念,慢慢变得可笑,最终化为了绝望,不甘,和怨毒。
可是,就像那幽魂走上了往生桥一样。
选择从往生桥跳下来那一刻开始,就再也没有了退路。
成为了厉鬼,连轮回的机会也都没有了。
就在我内心沉吟的时候,忽然三途河上漂泊的淡淡薄雾涌动,朦胧间看到一轮孤舟无声的驶来。
那乌篷船头上有散出幽冥之火的烛灯,一个佝偻的老翁划着船桨,缓缓而来。
乌篷船停靠在岸边,黑雾散开后,划桨的老翁似抬头看了我一眼,瓮声瓮气的说道,“上来吧。”
我一愣,想要看清楚老翁斗篷下的真容,不过这一切都是徒劳,纵然他抬起头,但是那张脸陷入深深的黑暗里。
稍微犹豫了下,我还是上了这摆渡船上。
“我想去八百里彼岸,去孟婆庄。”只是话刚说出口,忽然想起来当初跟封青冥来到地府,坐摆渡船的时候,他跟我说需要船票。
这船票,纵然是他,也是要付的。
“等……等一下。”见老翁撑桨离岸,我脸色微红,歉意的说道,“我……我没有船票。”
“无妨,已经有人替你付过了。”老翁的声音如同折断的枯枝,有些沙哑的难听。
明明只是刚上船,但是我回头时,身后已经被黑雾弥漫,离岸已有了百丈的距离。
我心里十分疑惑,忙问道,“老伯,是什么人替我付的船票?”
在这地府我根本就没有认识的人,又会是谁替我付这船票?
老翁两只手划着桨叶,船在三途河上一起一伏,他声音却平静的说,“替你付船票的人,就在往生桥上,你回头便可以看到了。”
听闻此言,我立即转身后抬起头朝着不远的奈何桥上看去,整个桥云雾缭绕,但是依稀间透过薄雾,我能够看到在桥上站着一个身穿玄衫的男子。
他手里拿着一把折扇,修长的身影笔直的站在青石桥边的护栏旁,在我看过去的同时,目光也眺望放在了我的身上,他似在微笑。
“是他?”
我十分疑惑不解的皱眉。
此刻,站在青石桥上那穿玄衫长衣的男子,赫然是当初跟我有过一面之缘的五殿。
我们曾经一起去过黄泉路,在彼岸花海,他让李伯阳成为自己麾下,并且给了他一个承诺。
“罢了!”
我摇了摇头,索性不去多想。
当我知道自己是掌灯人的那一刻时,我心里就知道了,我忘记了太多事情。
若我真的是黄泉掌灯人,那任职的时候,应该在地府也认识很多人吧,曾经跟五殿说不定也有过几面之缘,这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摆渡船朝着彼岸驶去,渐行渐远,那座青石桥也很快就消失在了视线里。
我收回目光后,有些百无聊赖,在奈何桥旁边的三途河里,河水里那些厉鬼孤魂的哀嚎终日不断。
离的远了,虽然三途河水依旧浑浊,但耳边却要平静许多,沉下心来,一路欣赏着宛如末日的地狱风景。
若是静下心,这地府的风景其实也是很美好的,只是灰暗永无尽头的天空,透露出不详和阴沉,让人有一种郁郁寡欢的压抑。
三途河实在太宽,进入了河中以后,弥漫的雾气中,看不到两旁的彼岸,也没有了风景。
我闲不下心,便老翁问道,“老伯,您可知自己在三途河上摆渡多久了?”
在足足沉寂了许久,老翁的声音露出无尽感慨和沧桑道,“几千年,几万年,又或者更久,具体多少年,早已经不记得了……”
三途河上的摆渡老者,是永远都不会上岸的,在这幽幽无尽的三途川上,来回的穿梭几万年甚至更久的岁月,应该很孤独吧。
我收敛心神,对老翁说道,“还记得上次坐船,看着三途河里的这些千肢百骸,凶灵厉鬼。当时老伯你问我看到了什么,那时候我看到的只是表面,回答的并不完全!”
老翁轻笑道,“那么如今,你又看到了什么?”
我微微一笑,说道,“他们因执念心甘情愿跳入三途河,如今狰狞满目的厉鬼模样,像是在嘲讽,只是说到底……都不过是一群可怜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