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先生带着鼓鼓囊囊的荷包与被奉承的满足感,悠哉游哉地往家里走着。
路上人烟稀少,即使有几个人走在路上,也都是行色匆匆的模样,倒是显得一身青灰布衣的胡先生仙风道骨了起来。
他满意地看着周围凄凉的模样。
现在的他可是长安城最受追捧的说话人,而不是原来那个老旧、过时、不受欢迎的说话人。
和善的面目逐渐扭曲,显出了几分非人的模样。
“咳……”他清了清嗓子,又恢复了他平时的模样。
现在的他可不能用这样的面孔面对他的观众……
他踱步到了家门口,慢慢取下了锁。
只有这样的风度才配得上如今的他。
胡先生没有家人,一直是一个人住,院子很小也很乱,还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
他并不在乎,腰间鼓鼓囊囊的荷包足够他换一个住所,只是还需要把一些东西处理掉。
血迹斑斑的铡刀很重,他一个人抬得很是吃力……
“胡先生,需要本官帮忙吗?”
清越的女声毫无感情,却让人的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
“徐……徐……”
周俭从他后面钻出来,轻轻在他的肩膀上一点,一股酥麻感直通手臂。
胡先生一屁股坐了下去,岔了气。
砰——
大门被内卫司的卫士直接冲开,发出巨大的响声。
“徐少司这是何意?”
徐风眠看都不看他一眼,朗声道:“搜!”
四只金色的鹤羽被藏在墙角的罐子里。
徐风眠拿着鹤羽在他的脸侧划过,凉凉地说道:“还有何话要说?”
胡先生竖起了眉,鼓起了眼,咧开了嘴,像一只恶鬼。
“这就是证据?”
徐风眠忽而一笑:“内卫司对付的就是你这种人。”她的笑意更深,“来人!敲锣打鼓,把那把铡刀抬上!”
“好勒!”关胜会意,拿起锣鼓走在最前面。
内卫司的人押着胡先生紧随其后。
咚咚——
“德丰茶肆说话人胡冲涉嫌杀害数人制造妖言!家中搜出带血铡刀一口,受害者遗失的云意阁鹤羽四支!”
锵锵——咚——
……
爱看热闹的天性战胜了对妖鬼之说的恐惧,逐渐有人站到了街边。
“嗬!那铡刀上真的有血!”
“那个被杀了的陈坚肯定就是被那铡刀给铡了!”
“还有那个鹤羽!”
“肯定是真的!”
“好呀!这个胡先生竟然如此残忍!”
“还剥皮挖心……”
“实在可恶,竟还把脏水泼到了鹤娘子身上!”
“不会是冤枉的吧?”
“冤枉个屁!内卫司好端端地冤枉他干嘛?那铡刀都摆在哪儿了。而且你想啊!这段日子,关于这些的话和说法最早都是从他那儿传出来的,这不恰恰证明了他就是凶手吗!”
“是呢是呢!其他的不论,那个食声鬼和柱女的某就没听过,肯定是他瞎编的!”
……
“胡先生,别怕呀。”周俭好意提醒,“嗯,除了铡刀,还有你送给死者茶叶的事情哦。千万要打好腹稿啊!”
内卫司的大牢被围了几层。
胡先生耷拉着脑袋坐在地上,萎靡不振。
“自己说还是本官帮你说?”
徐风眠的话没有得到回应,胡先生还是垂着头不说话。
“你觉得你是冤枉的?”
胡先生抬起头:“鄙人当然是冤枉的……不知道徐少司为何……咳咳……如此对待鄙人。”
徐风眠拿出一摞证词:“嗯……本官这就帮你‘洗去冤屈’。十月二十二日晚,你在哪里?”
胡先生不作声了。
“十月二十二日,你送了吕登一包有迷药的茶叶,当晚住在了吕登所居住的永平坊。”
“十月二十三日,你送了赵世一包有迷药的茶叶,当晚也住在了赵世所居的怀业坊。”
……
“真巧啊!剥皮挖心而死的四人都在收到你送的含有迷药的茶叶当晚被害,并且被害当夜你不好好住在自己家,跑去别的坊居住……”
“茶叶虽是鄙人所赠,可是难免不被他人动手脚。至于去其他的坊居住,是因为鄙人需要去采风收集坊间传闻,所以才去其他的坊里的客栈居住。”
“那这四支鹤羽呢?这是云意阁的信物,和四位死者的正好对得上。你作何解释?”
胡先生却笑了:“可是被剥走的皮和挖走的心呢?”
徐风眠才不会被他牵着鼻子走:“这是你需要交代的事情。”她说完又问道,“十一月初二,你送了陈坚一包含有迷药的茶叶,当晚也住在他所在的坊,还有十一月初六,这些都有证词,你抵赖不得。”
她看向放在旁边的铡刀,铡刀上的血迹已经是暗黑色。
胡先生没有再说话。
“十一月初八晚,你租用了一驾马车去往了南郊的兴光坊。马车虽然被你还回去了,但是马车的车轮上还留有九碧草的痕迹。还有……”徐风眠眯了眯眼睛,指着他的手臂,“陈坚在你身上留下的抓伤还没有好吧?”
锐利的眼神让胡先生下意识用左手捂住了自己的手臂。
良久的沉默。
“哈……”他低声笑了起来,笑声愈来愈大,也愈发疯狂,“所以……是某……又怎么样?某如今是这长安城里最受追捧的说话人!”
他向前探身,像一只被扯住脖绳的狗,逞着威风。
笑声在靠近地面的地方回荡。
“你就为此而杀人?”
“对啊!”胡先生笑得很是天真,语气理所应当,“怎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疯子!
徐风眠对他的疯狂并不感到意外,她只觉得愤怒。
“不怎么样,偿命而已。”
胡先生直视着她暗含怒气的眼神,毫不畏惧:“是啊!”他摊开手,“偿命而已。”
徐风眠和周俭却相视一笑,似乎是在嘲弄这个已经走到末路的疯子。
“偿命的方式有很多种。”徐风眠指向旁边各色的刑具,“你以为这些东西是摆设吗?”
狰狞的刑具黑气沉沉,像传说中凶兽一样向人张开了血盆大口。
“周四郎,给他好好介绍一下。”徐风眠向后 一倒,靠在椅背上,端起茶盏,很是闲适。
周俭应了一声,走到胡先生面前蹲了下去,贴着他的脸,呲着牙笑,露出一对尖利的虎牙。
“胡先生且看看本官说得好不好。”
他拿起旁边最近的一个刑具,一把扁嘴带着锯齿的剪子。
“这东西得烧红了之后,往……一夹!”他啧啧两声,“这人就废了……”
“喏,还有这个!”
那是一个布满了短钉的椅子。
“你喜欢哪一个?”
胡先生脸上的淡然尽数褪去,只剩下一脸的惊惶,他瞪大了眼睛,不住地摇着头:“不行!你们……你们这是严刑逼供!”
“就这样你就怕了?”徐风眠看着手里的茶盏,“何永,进来给他动刑。”
“是!”
何永看着和善,下手是真的黑。
“别叫!”他一钩子打到胡先生的脸上,尖利钩头撕开了他的面皮,兴奋地直喘粗气,“像不像你剥别人的皮的样子!”
“周四郎!把他按住!”何永把人往钉椅上按,还挪动着对方的身体,短利的钉头将皮肉划得血肉模糊。
周俭无奈帮他按住胡先生的腿。
平常还没觉得,这何永有点疯啊……
“好了。”徐风眠叫住何永。
乍然回到人间的胡先生瘫软在地。
“现在,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徐风眠俯视着他,“是谁在帮你?帮你做下梓山五条人命的案子,帮你在剥皮挖心的时候,给死者喂下毒药。或者是说,是谁在教唆你?教唆你犯下数案,教唆你把流言往圣人的身上引导!”
“某……”胡先生喘着气,“某也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