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风眠坐在桌子前,瞟了一眼缩在角落的周俭,周俭立刻坐过来拿起笔,正襟危坐,很是正经。
“石林,你九月十一日晚,在长安城西郊外,转运拐来的三十二名孩童,你是认还是不认。”徐风眠敲了敲桌子。
石林不说话。
徐风眠只去说其他:“孙会已经死了。”
孙会的事情捂得严,只有英国公和内卫司的部分人知道焦尸的身份。
这消息如同闷头一棒。
石林一愣,慢慢抬起头,面色枯败,未曾开口就流下了两行清泪。
他怨毒地看着徐风眠,语气悲愤,面色涨成了紫红色,咬着后槽牙怒吼道:“是你杀了某的师弟!”
徐风眠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表情没有丝毫波动:“孙会是被人害死的。不是本官。之前倚香楼的那个焦尸就是他。尸体现在就在验尸房里面。”
徐风眠没有必要在这种事情上骗他。
良久。
石林的身体无力地垂下,声音沙哑无力,微弱得几乎没法听见:“某要看他……”
“老实交代,带你去看他尸体。”
石林权衡了一会儿。
若是交代,还可见一眼师弟。若是不交代,被抓了现行,照样是死路一条。
他深了吸一口气,眼神恢复了些许的光芒:“好,某认。”
徐风眠很满意他的识相:“孩子是哪儿来的。”
石林:“在城里拐来的。”
徐风眠:“拐去做什么?”
石林:“卖给外地的青楼。”
徐风眠:“具体是哪些青楼?”
石林:“相州、齐州和充州……”
“现在来说说你师弟的事情。”
周俭特意换了一张纸。
石林按捺不住,声音发颤,语气急切:“是谁杀了他!”
“孙会死前和人喝了酒用了饭,里面的砒霜毒害死了他。先说说,孙会好端端地去皇宫偷宝珠做什么?”
石林先是一愣,又吐出一口浊气,回忆道:“是一年前……他突然告诉某,他要去做件大事。某当时问他,他也不说。后来他偷了宝珠后来找某,某才知晓他说的大事竟然是……某当时还劝他,让他快快把宝珠归还,莫要招了大灾!”
他呼吸有些急促,喘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最开始他闭口不言为何要盗宝珠,是后来禁不住某多次询问,才说了原因。他说是他一个朋友请他帮的忙。”
徐风眠警觉地眯起眼睛:“什么朋友?”
石林有些萎靡:“不知道,他只说那人是个有本事的,人也仗义。”
徐风眠:“你见过那个人吗?”
石林点点头,一脸悔意,从徐风眠的问话中他猜到了。
应该就是那个“朋友”害死了孙会!
“只见过一次。”
徐风眠手抖了一下:“什么样子?“
石林沉默了一会儿道:“大概有六尺高,看不清脸,身上带着檀香味儿。举手投足间,应当是个富贵人家的子弟。”
徐风眠:“孙会可有提到过他和这人是如何相识的?”
石林:“他说,是两年前,一次他受伤,那人救了他……”
“可还有其他那个人的信息?”
石林冥思苦想,摇了摇头:“实在是没有了。”
徐风眠很是失望,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某……”石林想要叫住徐风眠,动作却有些拘谨。
徐风眠记得自己的承诺。
她指了旁边两个卫士,眼神复杂:“带他去见孙会吧。”
石林态度一下就变了,忙不迭地磕头:“多谢少司!多谢少司!”
看徐风眠脸色沉沉,周俭试探着问道:“这算是没有线索吗?”
“嗯。只能让人上心盯着。”
本朝信佛的人多,寺庙更是不少,一一摸排也没有用。
二人走出牢狱,就听见石林撕心裂肺的哀嚎:“阿弟!”
周俭望着验尸房的方向,有些讶异:“他们感情还挺好的嘛。”
徐风眠对这二人的情况很了解:“他们小时候一起被卖掉,互相扶持着长大,自然要好。”说完她讽刺一笑,“明明自己也是因为拐卖才颠沛流离,但是却还要去做这个营生。”
周俭已经在家里歇了三四日了。这日,徐风眠也休沐在家,顺口给自家父亲提了一嘴:“这几日周四郎在家养伤,真是忙死人!”
徐尚书笑呵呵地说道:“你的下属因公受伤,你应该去看看啊!”
徐陆英觉得不妥,皱眉道:“阿爹,男女有别……”
徐风眠也不赞成,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有啥看的,他又不严重。”
徐尚书摸了摸胡子,循循善诱:“话可不能这样说!去看他是一番心意,这样以后做事才会得力。”
徐风眠被说服了,当日下午就弄了些香料当做礼物,去了安国公府。
安国公夫妇出门去了,倒是少了繁文缛节,管家直接就带着徐风眠去了周俭的院子。
周俭本来躺在摇椅上悠闲地晃荡,一听见徐风眠来了,竟下意识跳了起来。
站在他旁边的周信被他惊了一跳:“你这是被虐待成这样了啊。”
周俭求饶:“三兄,您可别胡说。”
刚进来的徐风眠没想到周三郎也在,行了一礼。
她今日出门特意穿了身繁复些的女装,倒让人能瞧见她那张清艳的脸。
周三郎本是好色之人,看了一眼脑子就迷糊了一下。
但是徐风眠一身无法忽略的凛然之气让他很是规矩:“见过徐少司。”
周俭腹诽:徐少司这一身正气,把三兄好色的毛病都治好了……
不过他也觉得,今日的徐风眠……挺好看的。
徐风眠把礼物递了过去:“本官来瞧瞧你。这是礼物。”
周俭笑嘻嘻地接过去:“可以现在拆开吗?”
“自然可以。”
徐风眠不是拘于小节之人。
“是沉水香!”周俭的尾巴又在摇,“多谢徐少司!”
徐风眠坦然道:“家里不大用香,这是之前圣人赏的……”
周俭也想着投桃报李,连连招手:“快把之前做的那些点心端出来!”
没一会儿,桌上就被摆得满满的。
看着满满一桌的各色点心,徐风眠不由一愣,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都是你做的?”
周三郎更惊讶。
她怎么知道自家阿弟会做吃食!这才认识多久啊?
周俭状似无意地挤开了坐在徐风眠旁边的三兄:“是呢!您尝尝。”
徐风眠先尝了一口手边玉露团:“外头层层酥脆,里面奶香浓郁,细腻丝滑。还加了些……酸橙?”
周俭点头,把旁边的百果糕推给她:“还有这个。”
徐风眠从善如流:“又粉又糯,松仁和核桃很是浓郁还很脆。”
……
到了晚上,徐风眠鼓着肚子,提着一大堆点心回了府。
徐尚书:“你这是……”
去打劫了吗?
徐风眠有些不好意思:“周四郎非要塞给儿的……”
其实徐家人都挺贪嘴的,徐尚书伸手就来了几块儿。
“唔!”
徐尚书大赞:“美味至极!安国公府的厨子手艺这般好吗!”
徐陆英夫妇也尝了尝。
“确实不错。”
“再来一块儿!”这是爽直的温蕊。
徐尚书吃了个够,搓了搓手:“阿眠啊~你可有打听这是安国公府哪个厨子做的啊?”
徐风眠不好说出周俭的秘密,只好说道:“阿爹您就别想了,咱们家肯定请不起的。”
徐尚书长吁短叹,愁得胡子都不翘了。
第二日一早,周俭就来上值了,毕竟已经玩了好几天了,再玩儿下去,他怕徐风眠收拾他。
徐风眠倒是老老实实地在整理卷宗。
“阿徐!”
一个英姿勃勃的女子冲了进来,是内卫司的少司李成玉。
“怎么了?”
李成玉性子急躁,语速很快:“儿今日有事,宫里的差事你帮儿顶一顶。”
内卫司本就有协助十六卫宿卫宫城之责。今日轮到李成玉当值。
徐风眠本来就要去向皇帝递个折子,自然满口答应。
李成玉见她答应,风似的走了。
“慢些!”徐风眠很是无奈,“毛毛躁躁的。”
徐风眠看了看时辰,立即换了衣服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