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俭立即跟上:“不就是下毒吗?找到谁下毒的就行了啊。”
“尸体并没有彻底检验,死因不一定是中毒。而孙会那个贼偷为何会死在会在刘大郎的房间里。若不是小厮发现玉佩,或许孙会的尸体就会被误认为是刘大郎。这看上去很像他在用李代桃僵之计,可是刘大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世家子,怎么会和孙会有牵扯……”徐风眠右手握成拳,指甲掐着掌心。
周俭问道:“会不会和刘大郎离家出走的事情有关?就是认识了孙会,他才对江湖产生了向往,然后离家出走。”
秋风乍起,林风眠站定,看着他,眸光一沉:“所以,为什么两个人都死了……”
蔡叔正在验尸。
焦尸最不好检验,下手必须小心再小心。
徐风眠怕打扰到他,自己拿起旁边刘大郎的验尸格目查看。
遍身青黑色的小疱,眼睛耸出,口唇破裂腹部胀大,指甲青黑。
刘大郎确实是中毒死的,只是中了两种毒,一种是烈性毒砒霜。水囊里的毒是砒霜,致死的原因也是砒霜。
另外一种慢性毒,得亏蔡叔细心,才发现他有泻血的迹象,是金石毒。
她看完把验尸格目递给了周俭。
周俭看得脑壳疼:“本来就够复杂了,怎么又冒出两种毒?”
徐风眠倒是理清了思路:“不管其他,孙会是个江湖人,来历神秘,牵扯多。先查刘大郎的死。”
况且,不查清楚刘大郎的死,怕不是英国公天天会来闹事!
她说完又问道:“刘大郎和你关系不错吧,详细说说他的事情。”
周俭组织了一下语言:“刘家不太安宁。英国公和他弟弟矛盾不小。刘家孩子多,刘大郎下面的弟弟都对他不太服气。就说今日来的这个刘二郎吧!他书读得好,有了功名,也已经过了吏部的关试,明年就要走马上任了!”
“确实不错。”
刘二郎还不到二十呢。
“这个还算好的呢!某听刘大郎讲过他家二郎对他还算恭敬,但是其他的弟弟就……反正他之前中过两次毒。”
徐风眠有些惊讶:“英国公府乱成这样了?”
周俭摆了摆手:“也正常,刘大郎不学无术还吃喝嫖赌,他占着世子的位置,谁能服气?都是一个娘生的,凭什么他年龄长些就能占了世子的位置?”
最后这话倒是说到点子上了。
“那他自己呢?天天就吃喝嫖赌?他有没有其他爱好或者是接触过的其他特殊的人?”
周俭想了很久,才说道:“他喜欢去山里玩儿,对了!他好像还挺信佛的。某经常在他身上闻见檀香味儿!接触的人嘛……虽然都是些纨绔……但是某还是觉得他不太可能和孙会有交道。”
“为何?”
周俭撇了撇嘴:“这人性子高傲得很,对身边的小厮都是非打即骂的,怎么会和孙会那种贼偷有交道?除非是孙会引诱他离家出走去闯江湖的!”
徐风眠掐了掐掌心。
蔡叔验完孙会的尸体,一脸疲态:“孙会胃里有毒,应该是砒霜一类的烈性毒。死前刚刚喝了酒。应该是中毒死亡死后被焚尸。”
徐风眠再次确定:“确定是孙会?”
孙会的尸体烧毁得不是特别严重,还看得出来轮廓。
蔡叔:“多半就是他了。身形对得上,长相也模模糊糊看得出来是他。之前骨折伤痕也对得上。”
孙会之前被徐风眠折断了右手。
徐风眠有了决定:“周俭,先回去歇会儿,等辰时再和本官一起去英国公府。”
她想让英国公夫妇先缓一缓,恢复一下理智。不然若无他们支持,这案子很难查下去。
等回了办事的地方,徐风眠趴在桌子上补觉。
“少司!”
是周俭在敲门。
徐风眠撑起脑袋:“进来吧!”
周俭手里端着一盘热腾腾的包子,笑吟吟地说道:“快到辰时了,您昨晚就什么都没吃吧?某弄了些肉包子。吃饱了再走吧。”
盘子里的包子雪白饱满,褶子又细密又匀称。
徐风眠看着周俭,心里有些猜想:“你做的?”
公厨里的包子哪里有这么好看?
周俭坐了下来:“少司好眼光!”
徐风眠拿起包子赞道:“色白面柔,表面光滑。”
她一口咬下,肉香菌香笋香扑了出来,馅料鲜美多汁还带着笋独有的脆脆的口感。
不过三口,就吃完了一个。
周俭很是高兴,又把盘子往她那里推了推:“再来点儿,一个哪里够。”
徐风眠一连吃了五个,周俭吃了三个。
她有些不好意思:“你够不够?”
周俭笑得露出一对儿虎牙:“刚刚做的时候,就吃了三个。怎么样,某的手艺可还不错。”
“确实不错,比洪记包子还好吃。不过,你在哪儿弄的?公厨借的厨房吗?”
“某把院子里的小厨房收拾出来了。”周俭说到这里就有些抱怨之色,“那里之前是遭了火灾吗?怎么那么又黑又脏!”
徐风眠耳朵有些烫:“咳,是儿不小心……儿不太会庖厨之事。”
两人相处几个月了,周俭还没见过她端肃的脸上有过这样的尴尬的表情。
他立即岔开话题:“咱们要不要去查那个毒?”
徐风眠:“嗯,去英国公府。”
“直接去英国公府?”
“金石毒需要长期持续服用。”徐风眠解释。
投毒者定然是国公府里和死者朝夕相处之人。
英国公府。
昔日碧瓦朱甍的英国公府已经挂上了白色的丧幡,显得凄凉冷落。
穿着素净衣裳的管家恭敬地迎了内卫司的人进去。
“下官见过英国公!”
英国公比起昨晚的样子,已经憔悴了不少,脸色灰败。英国公夫人端庄地坐在一旁,不言不语,脸上还带着泪痕,眼神空洞。
“徐少司,周司员,不必多礼。”英国公的这声音有些缥缈。
徐风眠直入主题:“内卫司的仵作在昨晚已经查验出了些结果。令郎生前中了两种毒,一种是慢性毒,名为金石,一种是砒霜。直接导致令郎死亡的是水囊里的砒霜。”
英国公霍然起身,又摇晃了一下,旁边的管家立即扶住了他。
“是谁!”
“下官需要查问贵府的人,才能得知。”
英国公是雷厉风行之人:“把大郎身边的人都叫过来!”
没过一会儿,呼啦啦地进来了一群人,刘大郎还没有娶妻,前面的都是刘大郎的侍妾,有四个。后面的随从里……婢女占了一大半儿,都是些漂亮婢女。
一群人哭得徐风眠脑仁儿疼,管家见状立即小声给她介绍情况。
左起第一个年纪最大的叫婉娘,自小就是刘大郎的贴身婢女,一直不太得宠,但是因为自小的情分,刘大郎待她还算不错。
第二个生得妖娆的叫秋娘,是青楼出身,刘大郎当年挨了鞭子也要纳进门,一直很得宠。
第三个看上去年纪最小,还像个小娘子,也是婢女出身,叫做媛娘。刘大郎的新鲜劲儿一过,就扔到一边儿了。
最后一个叫沁娘,眉目之间满是精明。她是刘大郎新纳进来的,也是最近一段时间最得宠的。
四人都哭得声泪俱下,尤其是沁娘。
她年少貌美,好不容易进了府,还没捞着什么好处,刘大郎就死了!
徐风眠只死死盯着她们:“你们有没有听说过金石毒?”
沁娘愣了一下,摇了摇头:“妾不识字,也不知道这个东西。”
媛娘更是吓得缩到了婉娘身后。
秋娘则是哭得连话都说不出,只知道摇头,一直拿帕子擦着眼泪。
徐风眠一脸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转过去对英国公说道:“不知可否让下官搜一搜这几位的房间?”
英国公有些不悦,但是也明白她是为了找出真凶,更何况搜几个妾室的屋子,倒也没有什么:“搜吧。只是……这里毕竟是国公府。”
内卫司搜查向来张狂,英国公也是要脸面的人。
其他人在房内搜查。
她独自带着周俭径直进了秋娘的房间,仔细开始搜查。
秋娘的房间很是精致华丽,看得出来确实受宠。
周俭一边在柜子里翻一边问:“秋娘嫌疑最大?”
徐风眠站在梳妆台前:“嗯。婉娘一直不受宠,沁娘正当宠,媛娘失宠已久。只有秋娘,前媛娘后有沁娘,她最可能会心生不平。”
说完她把一盒脂粉递给周俭。
周俭接过那盒脂粉,是盒新的,有两层夹层。
他闻了闻,下面那层的胭脂的香味儿下还夹杂着一股药味儿:“还真是金石毒!您怎么看出来的,这么神!”
“这两盒颜色一样。”她打开第一盒胭脂给他看。
放两盒颜色一样的胭脂在常用的地方,这很古怪,更何况其中一盒还是新的。
英国公夫妇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回来了,站起了身:“怎么样?”
徐风眠把胭脂递给英国公:“这是下官从秋娘房里搜出来的金石毒。”
英国公勃然大怒,直接把盒子扔到了秋娘头上。秋娘生生挨了一下,血顺着额角流了下来。
“贱人!老夫就知道青楼妓子要惹出事端来!竟然敢对大郎下毒!”
英国公夫人一下就扑了上去,厮打着秋娘。
“贱人!还大郎的命来!”
徐风眠连忙去拦。
幸好英国公夫人个子不大,被徐风眠死死抱住了。
英国公也来拉住自己夫人。
丧子之痛让人疯魔。即使英国公夫人出身世家,也顾不得所谓的仪态。
秋娘爬了起来,哈哈大笑几声,干脆的认了:“就是我下的又如何?刘彦茂就是什么好东西吗?他搞得我大了肚子,又给我下药落了胎!怕我闹事才把我接了进来!他说要好好补偿我,结果呢!”
她说完恶狠狠地指着沁娘:“又抬了她进门!”
沁娘吓得一缩。
英国公呵斥道:“都在看什么!还不快把这个贱人拿下!”
秋娘被随从擒住,嘴上却没停:“老东西!你以为这事儿真是我一个人做的吗?是你家二郎给我的药!是你二儿子杀了大儿子!”
“贱人!你敢污蔑二郎!”英国公恨不得冲上去捂她的嘴。
秋娘混不在意,理了理鬓发:“我就是贱人,你家大郎和二郎算什么?睡贱人的贱骨头吗?”
“是与不是你自己心里清楚!你家二郎自小被废物阿兄压在头上,老早就不满意你们两个老东西了!他还说等刘彦茂这个废物死了!还要毒死你们呢!”秋娘笑得一脸癫狂。
英国公晃了两下瘫坐下去,国公夫人差点晕厥。
还是管家动作快,堵住了秋娘的嘴。
看到英国公府要杀人的做派,徐风眠出声:“人就由内卫司带走吧!”
英国公恶狠狠地盯着她:“惩治家奴,内卫司也要管吗?”
徐风眠却丝毫不惧,一脸镇定:“就怕她并非家奴。”
这还真让她说着了,当年刘大郎纳其为妾时,老早就让她成了良籍。管家使劲儿向英国公使眼色。
英国公只得摆了摆手:“相信徐尚书教出来的女儿不会徇私枉法?”
徐风眠被怼得梗了一下,僵硬地说道:“自然不会!”她说完又接着行了一礼,“请国公爷把贵府的二郎请出来吧。”
英国公一脸怒气:“徐少司是要插手老夫的家事!”
国公府的子孙之中,最成器的就是刘二郎,大郎已死,他不能再把二郎搭进去!家里若没有个支应门户的人,岂不是就要被他的弟弟占了便宜!
徐风眠知道英国公的心思,只继续说道:“此案牵扯其他,下官只想查明真相。”
英国公也真不好和她起冲突,只有自己给自己搭个台阶:“唉!家门不幸!把二郎叫来!”
国公夫人拉着英国公哀求:“夫君……”却被英国公瞪了一眼。
刘二郎还是风度翩翩的样子,只是一看到旁边被押的秋娘,他的手就不自觉的发抖。
徐风眠有些不屑。
英国公指着秋娘,手指微微颤抖,对着刘二郎问道:“她说,你……给大郎下毒。”
刘二郎自然不会认,连忙跪下一副孝顺又无辜的样子:“阿爹!孩儿冤枉啊!好端端的,孩儿给阿兄下毒做什么?这么多年,孩儿何时害过谁!这个女人胡言乱语,她可有证据?”
英国公本就想把事情按下,巴不得如此,立即看向徐风眠:“徐少司……”
徐风眠沉声道:“本官也要交差。”
这是让他选,要么内卫司带走秋娘,要么就彻查刘二郎。
英国公是聪明人:“其他事情就由徐少司处置吧……”
徐风眠摆手:“把人先带下去。”
周俭满腹疑窦,这不像她的作风。
“如此,就多谢徐少司了!”英国公说完就要送客。
徐风眠却不挪步:“还有砒霜……砒霜才是让令郎致死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