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你没事吧?”毛罡率先看到背着李渔的杨炯,见二人衣衫不整,吩咐手下不得靠前,自己一个人走了上去,低声询问。
杨炯见他如此细心,心中的不快消失大半,吩咐道:“山那边有个白莲教的杀手,吩咐人去看看。”
“我去!”毛罡一听有杀手,哪里还呆得住,一个箭步就要朝巨石的方向奔去。
杨炯拉住他笑道:“那人是个练家子,见你们来估计早就跑了,吩咐些人搜查一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有用线索。”
毛罡不好意思的讪笑几声,叫了几个人按照杨炯的意思行动。
“公主受了点伤,现在不宜见人,你安排下。”
毛罡自始至终都对李渔视而不见,见杨炯自己提起,低声道:“大人,卑职已经安排了车马,就在山脚下,下山的路已经清出来了,没有别人,大人放心。”
杨炯对毛罡的贴心甚是满意,背着李渔招呼他跟上。路上森林掩映,确实没有其他人在附近,杨炯一边走一边对低着头的毛罡道:“怎么找到这来的?”
“大人那飞天的物件真是神奇,卑职见大人逃出升天,就带着人反击,和岸上的兄弟汇合后,就跟着那物件的方向寻找,寻到这听见巨响,才带人赶来,没想到大人真在此地!”毛罡声情并茂的把过程说了一遍。
杨炯暗自点头,看来这毛罡不但有一膀子力气,心思上还极为细腻,忠勇可人。
“兄弟们伤亡如何?”
毛纲神色一暗,沉声道:“那狗日的希腊火真是毒,活活烧死了咱们32个弟兄”
杨炯闻言也是愤懑,在水里被人家按着头打,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任谁心里都会觉得憋屈。杨炯从怀中掏出一张玫瑰金卡片递给毛罡。
“这是?”毛罡打量着手中的金卡,一脸疑惑。
“兰蔻坊的金卡,到了太原府,拿着这张卡去大通钱庄支取一千两,发给牺牲的兄弟家属,剩下的你自己安排”杨炯解释道。
“大人,这不合规矩!”毛罡说着就要把卡还给杨炯。
杨炯冷哼道:“哪有那么多规矩?我自会跟官家说项,你放心大胆的用,没人会多嘴!”
“谢大人!”毛罡眼眶发红,想要说出什么奉承的话却怎么也张不开嘴,只是生硬的挤三个字来。
这些禁军将士虽然薪俸比普通士兵多上一些,可身在长安,生活大不易。尤其是战死后,朝廷的补助也没有多少,申报,审批,复核等等一系列流程下来,士兵的家人早就揭不开锅了,杨炯能帮些就帮些,不为别的,只图个心安。
“李泌呢?”
毛罡见杨炯问起,扭捏道:“卑职怕齐王出事,安排了兄弟陪他在营地休息。”
“你不会是把他软禁了吧?”
“卑职哪敢呀?只是让兄弟们守着而已。”
杨炯嗤笑:“你呀你!软禁亲王,你也算是大华第一人,回去别忘了和你那些弟兄吹嘘一二”
“大人可别取笑卑职了,卑职还指望大人帮忙求情一二”毛罡苦着脸哀求道。
“你呀,就是欺负我二皇兄脾气好,看在你忠勇的份上,本宫去帮你说项!”李渔靠在杨炯的背后娇笑出声。
“谢公主殿下!”毛罡闻言如蒙大赦,转身就下跪。
杨炯一把抓起他:“少装模作样,都是自己人就别搞那些有的没得了”
毛罡讪讪一笑不再说话,毕竟眼下的场景他又不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还是明了的。
“耶律光呢?不是说巡查两岸吗?怎么不见人影?”杨炯疑惑道。
毛罡脸色不太好看,低声道:“卑职上岸反击后,就看到他们的先锋部队,本想着兵合一处,迅速剿灭贼寇。没想到他们说耶律光早就先行赶到太原府等大人了。”
“耶律光倒是惜命。”杨炯冷笑一声不再说话。
不多时走到马车前,把李渔安排到马车上,领着毛罡就朝李泌的方向走去。
杨炯人还未到,老远就能听见他的叫骂声。
“你们简直大胆?竟敢囚禁本王?你们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齐王殿下,现在敌暗我明,卑职实在是不能让您以身犯险!”一个士兵单膝下跪,挡在李泌面前,周围的士兵见状也纷纷下跪,阻止李泌前进。
“狗屁的危险?本王的九妹和杨炯现在都下落不明,你们不去找他们,在这守着我干嘛?”杨炯还是第一次见李泌爆粗口,平时的他都是文质彬彬,行动有礼,现在看来是真的急了。
“行了你,朝他们撒什么气。”杨炯走过去挥手让他们离去,自己则是拉着他走到一旁。
“你回来了?我九妹呢?”李泌搂着杨炯的肩膀急切道。
“受了点小伤,没什么大碍,现在在车里休息。”
“那就好那就好。”
“你呢?有没有事?”
“没什么大碍!”杨炯回道。
李泌见二人都没事,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抬头看看天际线,已经是黎明破晓,对杨炯道:“接下来怎么办?”
杨炯沉思了一会开口:“这里距离太原府不远,快点走在傍晚时分应该能赶到”
“行,你安排就好。”李泌点头同意。
此时毛罡走来禀告,车驾已经安排好,请求是否出发。
李泌见到来人,冷哼一声:“毛指挥没有什么对本王说的吗?”
“卑职罪无可恕,不敢妄辩。”毛罡躬身认罪。
“好!好个罪无可恕,你就是这个态度?”齐王一听这话,刚熄灭的火蹭的一下子就窜了起来。
杨炯也是无语,这毛罡平时看着挺精明的,怎么现在说起诨话来了,这李泌明显是指桑骂槐冲着我来的,你服个软,给他个台阶下不就行了,怎么还挺着脖子硬起了正面。
“毛罡!你虽然救驾有功,但对齐王无礼也是真,既然如此就功过相抵,赶紧滚去安排车驾出发!”杨炯出言打断,赶紧让毛罡消失。
毛罡闻言对二人躬身一礼,跑到队伍中组织车驾出发。
“哼?什么意思?你也看我好欺负?”李泌见杨炯如此包庇毛罡,语气不善道。
杨炯一把搂过李泌笑道:“行了,知道你心中有气,可当时还不是为了救你,你要是在我这出事,我怎么跟官家皇后交代?”
“你少来!我李泌可不是耶律光那种贪生怕死之辈!”李泌一把甩开杨炯的手,生气道。
“我也是没办法,这群人明显是一波冲你,一波冲李渔来的,我只能护着一个人,不得已才让人把你打晕。”杨炯语气恳切道。
“你的意思是李泽?”李泌见他说起正事,也不再计较,神色凝重的出言询问。
其实李泌在知道杨炯和李渔没事的时候,早就气消了大半,之所以找毛罡的茬就是告诉杨炯下次别自作主张,我李泌也不是贪生怕死之人。
“以我对太子的了解,他不会干这么愚蠢的事。再有就是猛火油和希腊火,这些东西可都是军械,在你那些兄弟姐们中也就只有李泽和李溟能搞出来。”杨炯分析道。
李泌一边思索一边踱步:“李溟不可能,她是女儿身,现在正在南疆驻守,我和她没有过节。按照你的思路,恐怕只有李泽会这么做。”
“他倒是小心眼,就因为你骂了他一句,现在就要借白莲教的手杀你”
李泌洒然一笑:“狗胆包天的蠢货。”
杨炯点头表示认同,众目睽睽之下刺杀嫡亲皇子公主,他真是愚蠢到家了。
“看来他在兵部过得太舒服了!”
杨炯见他阴沉着脸,调笑道:“怎么?现在不说什么对权力不感兴趣的话了?”
“你少在这阴阳怪气,刀都架在本王脖子上了,还不许本王还手?”李泌冷声道。
“我早就说了,咱们生在这个家庭,逃不掉的”杨炯感叹一句。
李泌并不说话,沉默着打马前行。
越到北方,越感觉荒凉,一路上杂草丛生,热浪滚滚,大地在烈日的炙烤下,干裂成无数道口子,尘土漫天飞扬,草木枯黄,了无生机。
行至太原府境内,景色有所改观,田野的庄稼多了几抹绿色。只是这庄稼地里却不见农人,颇为怪异。杨炯站在车辕上眺望,见远处一群人敲锣打鼓,甚是热闹,与此处的冷清形成鲜明的对比。
杨炯叫来李泌,打算一同前去观瞧。李泌欣然同意,毕竟他就是为了采风来的,如今已经到了太原府城下,倒是也升起了好奇之心。
二人一同挤进人群。杨炯拉着一个年长的老人,出言询问:“老伯,你们这是做什么?”
“外乡来的?”老人见两个年轻人衣着光鲜,谈吐不凡,口音也不似本地,疑惑道。
李泌上前施礼,出言道:“老伯,我兄弟二人打长安来此探亲,路过此地见百姓不事生产,都聚集在此,好奇之下特来向询。”
老人见来人彬彬有礼,仪表堂堂,于是笑到:“后生有所不知,今天是河神老爷娶亲的日子,我们都是前来观礼的。”
杨炯二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疑惑。
“敢问老伯,这河神娶亲可是有什么掌故?”杨炯出言询问。
老人环顾四周,见无人注意,招呼二人来到一棵大柳树下,小声道:“你们来的路上可看见干旱的情形?”
杨炯二人点头。
“这就对了,河神老爷就是掌管我们这一方降雨的神祇。只要每年给河神进献一个七八岁的童女,我们这一方人家才能活命。”
李泌闻言疑惑道:“何为进献?”
“进献就是献给河神做妻子!”
杨炯眉头皱起,冷声道:“你们见过河神?”
“没见过,但神婆说得不会错,她说进献了童女,河神老爷就会给我们下雨!”老人笃定道。
李泌的脸色也有些难看,沉声道:“老伯,你们给那河神进献童女多年,可有不下雨的时候?”
老人闻言大惊:“后生可不敢乱说,河神大人不降雨自然是有不降雨的道理,神婆说只要给河神进献他心仪的女童,总会下雨的”
“一派胡言!”李泌大骂出声。
“哎呀,你这后生好生莽撞,莫要惊扰了河神”老人满脸不悦道。
李泌怒不可遏,刚要开口就被杨炯拉到河边:“别急,咱们好好看看这河神是个什么东西”
李泌闻言也是冷静下来,和杨炯站在岸上观瞧水中的仪式。
天色渐晚,天边的火烧云暗红如血,映照在河水中甚是诡异。河边临时搭建的高台周围,热浪穿梭,红幔飘动。
神婆立于高台之上,口中念念有词,不多时她双眼猛的睁开,大声道:河神大人在上,白莲使者诚心祷告,献上纯洁之女童,以平息您的怒火,祈求您保佑村庄风调雨顺,以解生民之苦。念完祷词后,只见她拿起身边的黄符纸就烧了起来,周围几个神婆跟着一起高喊:“送亲开始!”
话音刚落,周围重新响起了出嫁的喜乐,只是这新人接亲的礼乐,用在了献祭仪式上,让人徒生诡异之感。
被选中的女童身着一袭红衣,眼神惊恐而无助。仪式现场锣鼓声和诵经声交织,周围村民恭敬站在一旁,口中跟着吟诵不知名的话语。神婆挥舞着手中的法器,口中的咒语愈发急促。村民们神情紧张,亦步亦趋的跟从着神婆的指示行动。女童被一步步带向河边,河水渐渐没过她的脚踝。
此时,河面泛起诡异的涟漪,仿佛有神秘的力量在涌动,整个场景充满了恐怖与诡异。神婆高声呼喊:“河神召唤!是河神大人的召唤,赶快把新娘送入水中!”
众人闻言毫不迟疑,抬起女童就要扔进河水中。杨炯和李泌同时站起,张嘴就要制止。
“全都给我住手!”一个身着绯红色官服,面容冷峻的中年男子带人制止了献祭仪式。
杨炯二人见状,也都安心下来,对视一眼走了过去,想要看看这官员搞什么名堂。
只见这个官员环顾四周,朗声道:“你们这是犯罪知道吗?按大华律法,无故残害儿童者,流放三千里!”
村民闻言议论纷纷,嘈杂声不绝于耳。
就在此时一七旬老叟拄着拐杖走了出来,对着官员道:“冯府君,这河神娶亲我们已经弄了三年,如今吉时已到,府君有什么话能不能等仪式过了再说?”
被叫做府君的官员冷声道:“本官是朝廷任命的太原府知府冯远山,现在命令你们终止这场荒谬的行为!”
“哎呀呀!吉时已过,吉时已过,河神大人要发怒了。”神婆从高台跳下,高声呼喊,吵得周围的村民人心惶惶。
冯远山见这神婆装神弄鬼,眉头一皱走上前去:“你就是那白莲使者?”
“正是!河神大人警示,吉时已过,此处必将赤地千里!”神婆满是倨傲之色,语气中恐吓意味尽显。
冯远山一笑:“神婆是吧!本府观这小女童长的并不漂亮,想那河神也不会喜欢。要不这这样,本府另选美女,明天就会给河神送到,你去帮本府通告那河神一声,如何?”
“不必了,河神已经发怒,他老人家不会听任何人的话语,都是你们错过了吉时,你们必须承担忤逆河神的后果。”
“本官觉得还是有必要的,毕竟这河神保佑了此方三年,相信他也愿意和他的信徒交流。你们还愣着干嘛?送神婆去跟河神通禀”冯远山说着命令身后的官差行动。
官差得到命令,架起神婆就扔进了河水中央,完全不理会她的喊叫。
众人见状,纷纷上前想要救那神婆。冯远山冷哼一声:“你们干什么?难道要阻止本官与河神沟通?你们不是想风调雨顺吗?本官今日就遂了你们的心愿。”
众人见他杀气凛然,纷纷被他的气势所震慑,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过了一会儿,冯远山见神婆沉入河底,嗤笑出声:“看来这神婆法力不太行,这么久都没把河神说的话传递上来。你们去把那几个神婆也送下去,让她们催一催,看看河神到底是什么要求,本官好满足他。”
身后的官差得令,朝着台上的三个神婆一拥而上,见她们还敢挣扎,拿起绳子将三人捆了个结结实实,抬起来就扔进了河里。
周围的村民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这府君今日到底想干什么。有心想要为那些神婆说上两句话,只是刚出人群,对上他那冷漠的眼神,心底就开始发怵,抬出的脚再也迈不动半步。
又等了一会,见三人彻底淹死在水中,冯远山叹息一声:“这女人就是靠不住,传话这种简单事都办不好,还是劳烦这几位下去跟河神通告一二?”说着看向站在最前的一众士绅。
士绅们见状,哪还不知道他是想让自己去死,吓得这些人赶紧跪地求饶,口中高呼饶命。
冯远山冷哼连连:“白莲教的匪徒你们都敢相信?真是不知所谓,你们这群人三年来一直出资举办这荒谬的仪式,简直是助纣为虐。”
“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哼!你们是该死,可现在处死你们太便宜你们了,这三年来你们协助残害了多少女童?搞得咱们太原府乌烟瘴气,若是我这一府之长再不管教,还有何面目见官家。给我把他们都带下去,待本官搜集好证据,定要让他们好看!”
“大人英明!”村民见此,纷纷下跪高呼,不知是害怕还是真的意识到了自己的愚昧。
“今日你们都听好了,要是再让本官发现你们搞什么河神娶亲的愚昧活动,不要怪本官手下不留情!”冯远山高声警告,语气中杀气森森,吓得村中族老噤若寒蝉,再也不敢出声辩驳。
李泌看到这一切,赞叹道:“好官!”
“确实好官”杨炯附和,只是眼神晦暗不明,仿佛是有什么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