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元回到酒店后,先将这两个案子的相关人物都写纸上,做推演。
崔仪嘉和严德斐在17年前在校园里认识,13年前结婚,结婚半年后崔仪嘉失踪。
再之后,过了4年,严德斐与崔仪令低调结婚,婚后崔仪令定居宣城,没有回过登市。严德斐倒是会定期到登市去。
3年前,登市东霞山发现的无名女尸,由于死因过于离奇,最后档案转到非正常档案部。
1年前,宣城大岭湖发现的碎尸案,目前正在重查,目前查到的情况中,有两个细节都与3年前的无名女尸案有关联。第一个发现的关联是莫名其妙出现在登市的连香树树叶,另外一个关联就是叶良渡与崔仪令有关系。
连香树主要长在大巴山山脉,方圆千里,不好排查。
但是叶良渡就在登市,查他比较方便。
姜元整理好思路后,就将这个情况分别告诉李颖和李想。李颖那边会去追查安城大学那条线索,李想这边则会在查叶良渡的时候着重调查他与崔仪令的关联。
由于追查工作需要抽丝剥茧,在两位领导的允许下,姜元终于可以回宣城了。不过她趁着临近周末,登市离老家又不远,就先回了一趟老家。
姜元的老家是青江古镇,历史悠久,古宅保留得比较多,按理说应该是旅游的热门点,但是青江古镇周边有多个知名古镇景点,竞争剧烈,而且它的位置最靠近大山深处,所以一直都是不温不火。
姜元更加喜欢老家古镇的这种状态,比较清静,原住民都还住在这些老宅子里,而不是像那些热门景点古镇那样,原住民都已经被迁走,老宅子要么被改建为民宿要么被改建为展馆。
姜元家就在古镇里比较偏僻的巷子尽头,那里有一座据说有600多年历史的石拱桥,桥对面就是田野。姜元家虽然住在桥的这面,但是在桥对面有10亩地。
姜元家的房子也是老宅子,有一个小而精致的院子,天井中还有一口井。两层高的木头房子,东边、西边和大门口这边都是后来新建的平房,东边是姜爸爸最喜欢待的书房,西边是厨房,大门口两边都是商铺,姜妈妈退休后就拿其中一个商铺来开杂货店,其他商铺就租给别人开店。不过由于姜家的位置比较偏僻,所以至今也只是租出去其中一间商铺,老板曾小姐做的生意是卖茶,她还经营着一家网店,所以实体店生意不是很重要,重点是铺租便宜。
当姜元回到家门前的时候,发现杂货店关着门,门口贴着一张纸,上面写着,“今日有事,暂时闭店。”
姜元忍不住发笑,她昨晚已经跟爸爸妈妈说了她要回家两天的消息,姜妈妈估计是为了做好团聚的准备,干脆休店了。
曾小姐正坐在茶叶店里一边喝茶一边看网店的即时消息,她听到动静抬眼看见姜元,便打招呼说,“元元回来了?你妈妈今天就跟喜鹊似的,欢喜得不得了。”
姜元与她简单聊了几句,姜妈妈就闻声而出,欢天喜地地要帮女儿拿行李。
姜元抢不过她,只好把比较轻的背包交给姜妈妈,比较重的行李箱自己来拿。老宅的门槛都是挺高的,跨过门槛的时候还是需要把行李箱提拉起来。
走进院子后,姜元看见东厢书房里面没人,就好奇了,“爸爸呢?他不在家?”
姜妈妈喜气洋洋地说,“你爸爸一大早就进山去了,说是去庙里面打听下老和尚慧法大师在不在。如果在就跟他预约下时间,明天就带你进山。”
姜元想到进山的路比较陡峭,不禁有点担心,“你们不是有庙里面的和尚的手机号码?干嘛还要亲自去一趟?打电话问问不就知道答案了?”
姜妈妈虽然已经是退休的年纪了,但是皮肤依旧雪白有弹性,可以看得出来,年轻时候是个大美女。
“你爸爸脾气倔,一定要亲自提前去看看。他说如果慧法大师不在,你就不用进山了。”
直到傍晚七点多,姜爸爸才回到家里。
姜元和姜妈妈都担心的不得了,一直在家里的杂货店里坐着等他。山路崎岖,开夜车很危险。
姜爸爸还没拉开车门,姜元已经殷勤地扑到车门边,帮他打开车门。
姜妈妈在旁边唠唠叨叨说,“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呢?慧法大师在吗?”
姜爸爸乐呵呵地拍了拍女儿的头,“慧法大师不在,不过我遇上一个同样是修为很高的道士,跟他聊久了,所以晚了点。”
姜妈妈摇了摇头,“道士?你是去和尚庙,怎么还能看见道士?”
姜元与姜爸爸手牵手走在前面,姜元回头拉了一把姜妈妈的手,“妈,不管是道士还是和尚都是修行人,他们相互之间也有交往的。”
姜爸爸今天也是巧了,去到小青山的白云寺的时候,遇到一个有趣的老道士。姜爸爸是个性格乐呵呵的人,在寺庙里面看见道士有点稀罕,就跟老道士唠嗑。
等他后来得知慧法大师还没有回来的时候,他就有点神情沮丧。再次遇见老道士的时候,老道士关心他。他就忍不住对老道士倒苦水。
老道士长着一绺长长的白胡子,他听了姜爸爸的述说之后,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慧法那个老秃头我前段时间在武当山还遇见过。他跟我提过你闺女这事,我就是因为好奇,所以来这里跑一趟。”
虽说老道士觉得这事情有趣,特意云游到白云寺来,但是他也没有预料到会遇到那个闺女的父亲,“果然是老天爷的安排,促使我走了这一趟。你闺女这种情况的人我年轻的时候也曾经遇见过。当时她来求了三次平安符,我就给你画三个平安符,你拿回去给你女儿。不是我不愿意给你画更多平安符,只是事不过三,三次之后就没有效果了。”
姜爸爸巴巴地从衣兜里拿出一条手帕,小心翼翼地把整整齐齐折叠起来的手帕打开,露出里面包裹着的三个平安符。
姜元把平安符接过去仔细端详,姜妈妈急了,“那三次之后怎么办呢?”
姜爸爸笑呵呵,“老道长说了,他以前遇见的那个女子后来学会了控制这个能力的方法,就不需要他的平安符了。那个人住在四川阆中,我们去四川阆中找找有没有你们家那一支的人,说不定就能拿到你们的祖传方法了。”
姜元不想父母操心太多,“是的,不急,咱们慢慢找,办法总比问题多的。我觉得我没什么问题。”
姜妈妈想了想又追问,“那明天还去不去白云寺?”
姜爸爸摇了摇头,“老道士说了,不用去了。去了他也不一定还在那里。”
说来也是神奇,当姜元把这三枚平安符放到手掌心的时候,居然觉得手掌心在微微发烫。她把脖子上的香囊拿下来打开,把里面那两个老和尚给的平安符拿出来,放在包里。司泉后来给她重新画的平安符还留着,再加上这三个平安符,把香囊撑得圆嘟嘟的。
姜妈妈很看重这个,亲手帮她重新把香囊戴在脖子上,“那可要好好保管了,遇上一次这种高人可不容易。”
姜爸爸的心情可好了,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说,“别担心,老道士说了我们闺女命不错,能逢凶化吉。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的。”
难得回家一趟,姜元就待在家里,哪都没去。只是早上和姜爸爸、姜妈妈逛了一圈古镇,吃早饭,买菜,跟老家的邻居们打招呼。
第三天她就离开老家,返回省城,然后坐高铁回到宣城。结果等她周一刚上班,就收到令人惊讶的消息。
严德斐和叶良渡都主动认罪了。
由于两个案子她都有参与,姜元一下子有的分身乏术。不过这个情形并没有持续太久。
还没等李颖在西北大学查到什么,严德斐和叶良渡就分别写了认罪书。
按照严德斐的陈述,他在第一个妻子崔仪嘉失踪后就心里有病了,即使再婚后,也抑制不住那种冲动,找合适的女子,同居几年生出厌烦,又不允许对方离开自己,干脆就把她们都杀了。
他在认罪书中承认他先后杀了两个女子,在登市东霞山发现的那个叫林婷,她没有在嘉德科技公司工作过,一直都是生活在登市。第二个就是陈曼,是在公司认识的。
拿到林婷这个名字后,登市那边很快就帮忙把她的个人信息查了个底朝天。
林婷的人生经历其实很单纯,她父母早年离异,各自组建了家庭,并各自又生了弟弟妹妹。林婷成长时期就跟被踢皮球那样,从一个家流浪到另外一个家,自从读大学后就勤工俭学自己挣学费,不再与父母家有联系。
从大三开始她就被严德斐包养,不需要再工作挣钱。大学毕业后曾进了一家公司做前台,工作没满三个月就辞职在家,从此深居简出。即使后来死亡,也无人关心为何她会消失多年。
感觉上严德斐每次选择对象,都是选择这种社会关系简单的人,即使过了几年后消失,也无人在意。
叶良渡则承认宋静是他杀的,还说本来他并没有杀人计划,只是两个人在音乐节相处的时候闹翻了,他一时没控制好自己失手杀了她,之后慌乱中毁尸灭迹。
这两个人虽然已经认罪,但是案子里还有一些细节无法解释。
关于严德斐杀的那两个女子,印堂和喉咙的伤口,严德斐只是承认了喉咙部位是他用冰锥子造成的,冰锥子早就融化了。至于印堂的伤口,他说不是他干的,他坚持说在他抛尸离开的时候是没有这个伤口的,至于这个伤口为何会出现,他也不知道。
后来司泉让姜元继续查嘉德科技过去十年离职的年轻女子的去向,特别是曾经与严德斐传出绯闻的离职女员工,又发现了其中有一个人已经失联了,而且已经找不到任何实际线索可以将她与严德斐关联起来。
不过严德斐不承认他还杀过别的人。至于连香树的树叶子,严德斐和叶良渡都一问三不知。
案子是结了,可是有那么多疑点却断了线索。而且严德斐的妻子崔仪令也突然离开宣城。嘉德公司交给职业经理人打理,她从此就找了个地方隐居起来了。
西北大学那边的调查结束后,得知叶良渡和崔仪令是在大学里面认识的,他们曾经是男女朋友,大学毕业后就分手了。之后叶良渡到处游历,6年后回到登市,做专职摄影师的自由职业至今。
按理说他们两个人都是登市人,不存在大学里面那种毕业就因为两年分隔而分手的情况。
姜元指出在崔仪令大学毕业前,崔仪嘉失踪,之后不久崔仪令主动提出与叶良渡分手。然后过了四年就与严德斐结婚。这个时间点衔接得十分顺滑,似乎有隐情。可惜不管是严德斐、崔仪令、叶良渡或者是崔家人都坚决否认这里面有隐情。
这两个案子虽然已经结案,但是由于还有一些无法解释的细节存在,于是司泉让李颖继续把这两个案子的档案并在一起,并且列入“有疑点”的档案集中。
***
姜元终于有时间关注家里的长住客—大狸花,它已经生下六只小猫崽,不过刘佳佳朋友多,已经把小猫崽都对外预订出去了。
“等小猫崽再养大一点,我们就可以把它们都送出去,把大狸花留下就足够了。”佳佳跟在姜元身后絮絮叨叨。
姜元看了一眼大狸花和她的崽们,做了母亲的大狸花十分警惕,即使对着自己的铲屎官也炸毛弓背,把小猫崽搂在怀里。
姜元便熄了摸揉小猫崽们的心,她跟佳佳商量,“我攒了几天假,打算再回一趟老家,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我家玩一玩呢?”
刘佳佳一脸懊恼,“最近我们部门比较忙碌,因为暑假快到了,人的流动量大起来,我们需要加班加点,不方便请假。”
姜元安慰她说,“那我到时候给你带好吃的。”
当年姜元晚上躺在床上,正在酝酿睡意的时候,发现大狸花突然溜进来,跳到床上,在姜元身边躺下。姜元伸手揉了揉它的脖子,过了一会儿,大狸花才又轻盈地跳下床,悄无声息地回到她的猫窝,跟她的崽子们睡在一起。
这天晚上,姜元停了一段时间的梦魇又出现了。
梦中场景还是从单位原来那个部门门外洗手间门前开始的。
长相美丽大气的女子,在洗手台前与姜元对视一眼后,转身离去。她赫然就是失踪多年的崔仪嘉。
姜元紧紧跟着她的脚步继续往前走了一段时间后,突然发现这个地方其实并不是单位大院的那个洗手间。
这是一栋办公大厦,看装修不像是嘉德科技现在的地盘,反而是样式老旧的办公楼。光线昏暗的楼道两边都是办公室房间。
姜元跟着女子走进其中一间办公室中,穿过大厅,进入一间单位领导办公室。在大大的办公桌旁边有一张会议长桌,那里坐着三个人,两个男子和一个女子,都是面目模糊,看来这三个人都还活在世上。
从举止动作来看,女子对会议桌上的其余三个人态度有点冷淡,她没有坐在会议桌前,反而是坐在大办公桌后面。
另外那三个人只好离开会议桌,围在大办公桌边。他们说了什么,姜元不得而知,不过女子一直坐在椅子上,身子往椅背上靠,双手反绞在胸前,满脸的都是抗拒的意味。
姜元把目光转移到那三个人身上,她已经初步辨认出,他们分别是严德斐、崔仪令和她之前梦见过的案发现场第三人。
姜元仔细观察第三个人身上的特征。也许他这次出现的场合不再是敏感的案发现场,所以他这次不再是巫师般的黑袍打扮。
这个人的发型是道士头,长发束髻,头上还插着一根碧玉簪。但是他身上穿着的衣服并不是道士服,他上半身穿着中山装,下半身穿着同色系长裤,一身都是中式打扮。
从这几个人的沟通姿势来看,这个人的身份最高,除了崔仪嘉不大理会他之外,崔仪令和严德斐都对他毕恭毕敬。其中最为反常的是,可以看得出来严德斐对崔仪令的态度也很奇怪,让人感觉崔仪令是他的上级一般。
姜元梳理了一下眼前这些人的关系,崔仪嘉似乎与这三个人有点格格不入,陌生人地位最高,崔仪令次之,严德斐的地位最低。
那么崔仪嘉的失踪会不会跟这个原因有关呢?也许这三个人跟崔仪嘉商量的事情,没有得到崔仪嘉的同意,于是他们合谋杀了崔仪嘉?
姜元本来是打算仔细观察下这四人的交流,但是梳着道士头的那个人突然转头盯着她看。
一阵心悸后,姜元从梦中惊醒,觉得自己差点透不过气来,睁眼一看,大狸花正趴在她的胸前。
姜元挣扎着起来,把大狸花抱回它的猫窝里,看见猫窝里睡得横七竖八的小猫崽,把猫窝的地盘都占领了。
姜元猜测大狸花是因为自己的地盘被小猫崽霸占了,干脆就跑去她的床上蹭睡。姜元在家里翻找了一下,找到一个靠枕,暂时给大狸花当猫窝用。
客厅的落地玻璃窗外面就是阳台,夜色朦胧,姜元走到阳台外,一边观看宣城夜景,一边想刚才梦中的人和事。她隐隐感觉崔仪嘉的失踪背后有隐情,一切都像山里的云起雾涌一样,看不清猜不透。
在千里外的巴山山脉中,某山峰半山腰有一座道观,位置偏僻,无人问津,但是道观的建筑盖得颇具规模,偶尔可见穿着道袍的道士或道姑穿行于其中。在道观范围最高位置的大殿,后面正面临一方悬崖,有巨石峥嵘。一个身穿蓝黑色道袍的道士站在巨石上,衣袂飘飘,头上扎着发髻的正是一枚碧绿色的玉簪,他面容清瘦苍白,双目如电,目光似乎正在穿越眼前的时空,落在遥远的地方。
在他眼前有群峰叠起,连绵几百里,山间云雾缭绕,随风变幻。在远方有山峰墨黑,云遮雾蔽,此时应该正在经历着一场大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