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将这一幕尽数瞧在了眼中,他眸光闪烁几下,似是明白了些什么。
而接下来。
这群送葬的队伍有条不紊的将那口大红棺材安葬入墓坑,其间倒也未有意外发生。待人群散去,周遭再次漫卷起一层淡薄雾气,眼前的画面也似幻灯片般开始快速跃进。
雾气散尽。
先前的那处坟墓仿若经历了许久岁月,墓碑残旧、松柏凋零、只留下一处深深的墓坑,与散落坑内的朽木棺材连并着一堆儿惨白骸骨。
“嘻…这木偶倒是挺好看。”
墓坑前。
一袭红衣的美貌女子站定脚步。
她饶有兴致的走到跟前,俯下身去,伸手捡起那久经风吹日晒,早已脱了彩釉的木偶人来。
“咦?”
木偶入手的一刹那,红衣女子蹙起了眉头。
她想了想,忽而对着木偶便是轻轻吹了一口气,而那木偶也陡然皲裂破碎,尘土簌簌滑落,一具纤细小儿骸骨便自那腐朽中跌落而出。
“喂…小弟弟,你唤什么名字?”红衣女子笑靥如花,而她询问的对象,竟是那具惨白的小儿骸骨。
岂料,那小儿骸骨好似突然间有了生命,僵硬的颈骨“嘎吱吱”缓缓扭动,圆溜溜、光秃秃的骷髅脑袋却是瞧向了红衣女子。
“啧,怎么这般愚钝。”
红衣女子笑着从身上取下一物,那是张轻薄的人皮,她将这张人皮与那白骨小儿披上,待做好了这一切,才似完成了一件儿杰作般拍了拍手。
“好了,这样瞧来,却是顺眼了许多哩!”
这时。
那墓前的白骨小儿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个五六岁大小,且模样唇红齿白、粉雕玉琢的稚童。
“喂,小弟弟,你唤什么名字?”红衣女子再次问了句。
可稚童没有回她的话,反倒将身子缩成了一团,偷偷抬起了些脑袋,可那对儿黑漆漆的眸子里却是满含着犹疑与探究。
红衣女鬼倒也没有不耐烦的神色,反而十分温和的说道:“怎么?小弟弟是害怕我么?”
她嘴角一抿,揉了揉稚童的小脑袋,笑盈盈道:“你亲人在哪儿?我送你回去好嘛!”
稚童闻言,沉默了几息之后,忽地埋下头“呜呜”痛哭了起来。
“出息,一个男子汉儿哭哭啼啼的,也不怕为人耻笑,瞧,你的那张脸都花了!”红衣女子语气里带着几分的责怪,她不知从哪儿取出来一支笔,轻轻抬起来稚童的小脸,在那有儿些歪斜的脸颊上细细地画着。
她画得极为认真,仿佛是在做什么大事一般,稚童僵直着身子,竟也停了哭泣,就这么老老实实的任由红衣女子在自个儿脸上作画。
松柏林里,荒冢坟前。
眼前这一幕,竟是说不出的诡秘与怪异。
若是有生人瞧见,难免会被骇的心头发寒,大喊着逃窜而去。可几丈外站立的道士,却只是抱臂旁观,好像个合格的观众,一言不发。
不知何时。
红衣女子才松了手,收了画笔,瞧着眼前恢复了原本模样的稚童,不由嫣然一笑:“你这张皮,可是我耗费不少的功夫才得到的,这般平白给了你,可还有些儿舍不得哩!”
她说着,便又轻轻扯住了稚童的小手,温和说道:“要不要你来做我的弟弟,以后我保护你,而这张皮,以后也就归你了。”
稚童听了红衣女子的话后,眸子里顿时迸出了光彩,他嗫喏着弱弱道了句。
“我…愿意!”
“嘻嘻…乖阿弟,来,姐姐教你画皮!”红衣女鬼剥下稚童身上的人皮,露出里面的森森白骨,笑吟吟道,“这张皮有些大了些,待我与你裁剪一番……。”
此刻,眼前的画面渐渐模糊起来。
镜头一转,又到了处朱漆阁楼当中。
雕花的窗棂、精致的屏风、丝绸床幔如云似水,轻轻垂落,仿佛一曲低回婉转的古韵在厢房当中流淌。
梳妆台前。
一对儿红烛早已是泪痕斑斑。
黄铜镜里,美人儿云鬓凤钗、妆容精致、眉眼间含羞带怯,似在等候着心中的情郎一般。
只可惜。
等来的却非是什么如意郎君。而是个一身青衣道袍,身负三尺宝剑,嘴角沁着抹儿笑意的江尘。
道士一步跨入房中,瞧着铜镜前端坐梳妆的美人儿,眸子里陡然闪过一道寒光,冷笑道:
“呵~主人家绕了如此多圈子,总算舍得现出真身了!”
“哟,郎君此话何意?奴家不是一直就在郎君身边嘛!”
美人儿笑语嫣然,仿佛对道人的敌意恍如未见。
“少在此装模作样。”
江尘已是老大不耐烦。
这一夜来兜兜转转,几经波折,全是因着眼前的妖邪所至,他道爷能给其好脸色才怪咧。
当即一抬手,便要施展出一道掌心雷与之打个招呼。
“郎君何必急于动手。”
那美人儿仍旧背对着道人,纤纤如修束的腰肢似不堪盈盈一握,语气里非但没有丝毫恐惧、反倒透着股儿淡淡的慵懒与疲倦。
“哎…奴家作恶多端,自知难逃一死,只是临死前,奴家却有一事相求……!”
道士挑了挑眉,眼神灼灼盯着红衣女子,心头却是念头急转。
此刻仍处于这妖邪的鬼域当中,就算他此刻发难,恐怕多半也会让对方再次逃脱,与其如此,倒不如先听听这妖邪到底想要说些什么。
俄而。
那美人儿缓缓转过身来,凤眼含笑,五官精致,一袭的红色罗裙“雾轻红踯躅”,风姿绰约,更衬得明眸皓齿、肌肤如玉,同时一股儿馨香之气攀上了江尘鼻间。
“郎君…奴家美么?”
她宛然一笑,仿若牡丹花开,动人心魄。
就算道士是个钢铁直男,眼下也是有些动容,只微微颔首,算作回应。
见此,美人儿笑得愈加欢畅。
她莲步轻移,飘飘然到了江尘跟前,道士眉头一皱,手上扣着法诀,眼中尽是警惕与戒备。
“郎君不必紧张。”红衣女子嘴角一抿,微微笑道:“奴家这些年曾犯下不少恶果,自知难脱罪孽,道长杀了奴家,也算替天行道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