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上喧嚣依旧,众妖魔聒噪一片,一个个嚼着软烂的人肉,灌着清冽的美酒,场面可谓热闹非凡。
唯一格格不入的,便是那夜叉老母了,她一张鸡婆老脸阴沉似水,黑黄的牙齿撕咬着白嫩皮肉,如豆的鬼瞳却死死勾着远处江尘两人。
道士已没了心思与其周旋,瞥了眼老鬼婆那阴森目光,尔后懒散的靠坐在席位上,端起酒碗轻轻摇晃几下,仰头咕嘟嘟喝了起来。
他这副儿轻蔑的模样儿,只气的夜叉老母咬牙切齿,心头的怒气更是噌噌往上冒。
可就在此时,远处陡然间鼓乐齐鸣,锣鼓喧天。
妖怪们齐齐停了动作,扭头瞧向一侧门扉处。
但见一行十几个妖怪喜气洋洋的走来,前面的仆人们举着丝竹管弦,挎着腰鼓响锣,正卖力的敲打鼓吹。
紧随着的是一对儿红袍男女,男的身材消瘦,唇上蓄着青黑色的绒须。
女的却瞧不清面貌,只因其盖着个大红盖头,正被个肥胖的婆子牵着,亦步亦趋的走着。
队伍行了的场中,胡老爷子挥了下手,鼓乐声立时止住。
他笑眯眯瞧向那红袍新郎,抚须道:“今日这满堂宾客皆是受了老夫所邀,特意前来为齐儿你贺喜的,你夫妻两个于情于理,也该给宾客们敬上一杯喜酒啊!”
那红袍新郎迈步上前,躬身行了一礼,笑道:“爹爹说的是,孩儿这就去!”
说罢,转过身对堂上妖魔们团了一揖,朗声道:“承蒙诸位朋友瞧得起我平昌山胡家,今个儿大家伙只管开怀畅饮,酒肉管够!”
“好、好、好。”
场上妖魔们顿时拍案鼓噪。
眼瞅着气氛热烈起来,那红袍新郎便得意洋洋的转过身,吆喝着仆人们去抬好酒来。
十几个仆人一并下去,只余那肥胖婆子与新娘留在了原处。
自打一行人进来,江尘便紧紧盯着那大红喜袍的新娘子上下打量,可其头上盖着大红盖头,却也瞧不出容貌如何。
他赶忙转头,刚巧碰上了阮青的目光。
“游侠儿?!
“不知。”
“诶?”
道士眉头一皱,两人无声间的交流,霎时宣告结束。
算了,想必等会新人敬酒时,那新娘子应当就会掀开盖头,先静观其变吧。
他当即示意阮青稍安勿躁,接着装模作样的小口酌饮着手上的酒水。
不多时,在群妖们眼巴巴的期望下,十几个仆人抬来了不少半人高的酒缸,那红袍新郎又招呼仆人摆上了案几,酒碗,与一把锋锐的宰牛尖刀。
这一番操作,却让场上妖魔有点儿摸不着头脑,纷纷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
“咦…小公子此举何意?!”
上首席位处那碧蛇郎君眯起三角眼儿,颇为好奇的问道。
那红袍新郎走到个酒缸前停下,笑吟吟解释道:“诸位宾客且待,此酒非是寻常凡俗间酿造的酒水,须得现取现饮才最是美味儿!”
尔后,他便命仆人掀开了酒缸盖头,方一揭去,便有呜咽的声响传出,那酒缸也微微晃动,里面似乎有着活物。
挥退了仆人,红袍新郎笑着探手入瓮,轻轻一扯,一个雪白的躯体便暴露在众多妖魔眼前。
“哎呀…!”
妖怪们齐声惊呼,那胡老爷子却似早有预料,只是抚须微笑。
江尘眯起了眼睛,却见那新郎手上拎着的,正是个身无寸缕的二八少女。
她的手脚俱被绳子捆缚,嘴巴亦被一块红绸塞住,披头散发,只鼻间无意识发出些儿声响,似乎神志不清。
这时,红袍新郎已提着少女摆在案台上,他扭头环顾场上妖魔,面露得意道:“这凡俗女子乃是处子之身,待割开了白嫩的脖颈,再以酒碗接住喷涌的鲜血,趁热饮下,啧啧……这才是世间最美味儿的好酒呐!”
说罢此话,遂捡起案几上的宰牛刀,用抹布仔细擦拭干净,笑着说道:
“今个儿,我便以此酒来招待诸位宾客……”
那少女似个待宰的白羊般横卧在案几上,嫩滑的肌肤在清辉下是刺目的白,一对儿眸子慢慢恢复了神采,可身子被紧紧绑缚,此刻也只是颤抖着,彷徨着,一对儿惊恐无助的眸子瞧着周遭凶神恶煞的妖魔们。
新郎丢去了手上的抹布,那把宰牛刀正泛着寒光,他咧嘴笑了笑,抓紧了少女的头发,缓缓将刀尖凑向了白皙的脖颈。
忽而。
“这般乡野村夫的杀猪手法,却无端糟蹋掉好食材罢了!“
眼见着刀尖即将挨着皮肉,可冷不丁的,却有一道清朗的嗓音悠悠响起。
“喔?!”
红袍新郎手上一顿,愕然瞧向了声音处,原来说话的竟是个书生模样儿的妖怪。
他眼中精光一闪,皱眉问道:
“不知朋友此话何意?!”
那书生模样儿的妖怪放下酒碗,笑吟吟道:“好叫公子知道,这不拘人畜啊,凡在惊恐之时,肉质与血液当中便会生出一种毒素,虽然我等妖魔食之无碍,可却极大影响到食材的口感,似公子这般个宰牛杀猪的手法,岂不平白浪费了好食材!”
“一派胡言,你这套歪理不知哪儿听来的,本公子却怎地不知?!”
红袍新郎有些不耐烦的呵斥道。
“哈哈…这天下之事,便是老太公也不敢轻言尽知,何况小公子你呢。”那书生摇头失笑,话锋一转,又道:“若是公子不信,鄙人也懒得多说,且随意便是。”
众妖魔还以为这书生会再次与之辩论,岂料却是微微一笑,低头喝起酒来。
“嘻,这小郎君说的倒也有些儿道理,却不知如何才能不损口感的情况下接取酒液……。”
那青衣华服的玉面龙君又笑嘻嘻插嘴道。
道士眉头一挑,他心中已然准备好随时动手救人的打算。
就算那新娘并非游侠儿,可这些儿酒缸里的少女,却也不能见死不救。
谁料,那壁虎精却如此善于捧哏,这让他当即又改了主意,心念一转,遂故作叹息道:“鄙人不才,恰巧精于此等手法,只可惜主人家不信,徒之奈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