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
那步履蹒跚的少女已到了处蓬蒿及腰的空弃街巷。
这地方儿似乎少有人至,荒草萋萋,枯枝败叶遍地。
在街巷的中间,有一口布满青苔的老井,其上缠绕着几道红布,红布上则是鬼画符一般的东西,这大抵是附近的百姓,从神婆神汉处求来的驱邪镇物。
而那老井上方的木咕噜儿也已经腐朽不堪,仿佛稍一用力,便能折断似的。
忽而。
夜风拨开了浮云,点点月华洒落在了老井附近。
但见月色下,那少女身前陡然出现个青皮恶鬼,恶鬼身量似孩童般,干枯的躯体上,则顶着个硕大的狰狞头颅,显得怪异至极。
此时。
这恶鬼正瞪着铜铃样的眼睛,恶狠狠的瞧着少女。
它伸出那干枯如鸟爪的鬼手,轻轻扯住少女的衣摆,将少女一点点拉到了老井前,而此时,那少女的靴子已踩到了井沿上,仿佛稍不留神,便会跌落到眼前幽深冰冷的老井之中。
可即便如此,少女依旧双目呆滞,似乎仍未醒来,背对着恶鬼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青皮恶鬼咧开大嘴,发出无声的鬼笑。
它绕到少女身后,伸出那一双乌青干枯的鬼爪,小心翼翼将女子往井中推去。
“诶?”
恶鬼有些错愕。
这女人怎地突然推不动了?
它又推了几下,少女的身子顿时变得稳如泰山,虽站在井沿边岌岌可危,可就是只差一点点,难以栽入井中。
恶鬼铜铃大的眼珠子瞪的滚圆,它再次绕着少女,仔细瞧了几眼,却见其并未从鬼遮眼中挣脱出来。
最后,恶鬼也只能将这归结为女子临死前的求生欲望,它眼珠子眨巴几下,猛地深吸几口气,身子忽然似吹气球般,涨到了丈余高。
这狰狞巨大的恶鬼低吼一声,正要鼓足鬼力,将女子推入井中。
忽而。
“原来这一切都是你这鬼物作祟!”
一道淡淡的声音响起,恶鬼的动作顿时停住。
它愕然瞧向面前女子,却见她略一掐诀,一道青光过后,少女已化作了个黄脸道士。
这一幕,可叫恶鬼吓得一哆嗦,那鬼躯也似撒了气的皮球,倏忽间已恢复了原貌。
中计了。
它心里冒出这个念头后,猛地化为一道黑烟,便要逃散。
“想跑?”
道士冷笑,翻手一道符箓飞出,那恶鬼惨叫一声,忽而显出来身形,其大腿上已被灼烧的黑乎乎一片。
恶鬼眼珠突然一缩,却是那道士又翻出了几张符箓,它顾不上其他,猛地一口鬼气喷向道士头面。
“啥玩意?”
道士眉头大皱,却也不慌,衣袖摆动,朗声喝道:“御风!”
登时狂风大作。
将那鬼气吹得打着旋儿,抛向了半空中。
等风势止住,定睛一看,那恶鬼已然消失了没了踪影。
“跑了?”
道士低语一声,翻手从怀里取出一张开天眼符,掐诀念咒:“天法法清,地法法令,真形速现,速现真形”。
符箓在眼前一晃,无风自燃。
此时在道士眼中,正有这一缕缕鬼气缓缓消散,他连忙顺着还未彻底散去的鬼气儿,向着恶鬼逃遁的方向追去。
在幽深曲折的小巷子七转八绕,追了盏茶功夫,那鬼气最后却是隐入了一座华丽的宅邸之中。
道士站定脚步,入目却是个富贵人家的大门所在。
他皱眉打量着眼前的宅邸,但见门前高挂两个大红灯笼,朱漆大门,两侧卧着人高的石狮子。
那门上的牌匾写着两个烫金大字儿。
“孙府。”
“孙县尉?”
道士立刻想起了白日里那一身红袍的县尉大人。
难道此地是那孙县尉的府邸?
道士刚冒出这个念头,便立即摇头否决。
呵,孙县尉的女儿是被这恶鬼害死的,又怎么会与这恶鬼有什么干系呢。
忽然。
他愕然瞧向一个方向,却是那里正有几个身穿甲胄的皂衣汉子,举着火把在宅邸周遭巡逻。
这一下,可让道士察觉到事情的不简单。
这宅邸虽建的颇为华丽,却也不算什么,那些有钱员外老爷的府邸,也不会比这地儿差了。
但是。
那几个甲胄汉子,可不是有钱便能畜养的,普通护卫最多是佩戴兵器,甲胄乃禁品,民间但有私藏,那是要被杀头的。
显然,这宅邸里的主人,必是官府之人,而在这义宁县之中,能让甲士护卫宅邸之人,也没几人。
算了,与其在此胡乱猜测,不若进去瞧瞧的好。
当下,他捏了个隐身术,身形一晃,便没了影踪。
道士轻飘飘翻墙而入,看到的鬼气越来越浓,寻思着那恶鬼大抵是藏到了荒僻院子,谁料却迎面跟到一个灯火通明的房间之中。
此时已将近四更天。
这宅邸的主人竟还未休息,这倒有些蹊跷。
他点破窗纸,在窗外探着身子小心看过去。
那房间里摆设华贵,十几根小儿手臂粗的蜡烛,将屋内照的亮如白昼。
白蜡烛?
这玩意儿不是死人用的吗?
呵!这宅邸的主人恐怕不简单呐。
他笑着摇摇头。
“官与鬼勾结,这说出去可教人惊掉下巴。”
此时。
在那房间上首正摆着张太师椅,其上靠坐着个衣着华贵的男人,这人圆胖脸,面白无须,约摸四五十岁许,只是眼圈儿发青,阳气薄弱,瞧来应当是经常沾染鬼气的缘故。
这人若是再如此下去,必然会命不久矣。
“老夫就知道你又跑去外面了,怎么?这么匆匆跑回来,莫非遇到了什么厉害人物!”
中年人面色阴鸷,对着身侧的空气呵斥道。
而道士在天眼符的加持下,却能看到那地方正站着个皮肤乌青,浑身浮肿,身如孩童,脑袋却硕大无比的青皮恶鬼。
那恶鬼仿佛犯错的孩童般,缩头缩脑,全然没了之前的凶厉狰狞。
“哼。”中年人冷哼一声,又道:“你前两日刚害死了孙县尉的女儿,若非老夫暗中使了些手段,恐怕早就被人发觉了端倪,老夫让你这段时间莫要在出来,你竟丝毫不把老夫的话听进耳中?”
那恶鬼身子哆嗦一下,而后用那狰狞的大嘴贴到中年人耳侧,叽里咕噜说了几句话,中年人听罢,怒气顿起,“什么?你竟又招惹到了个道士?!”
他腾地站起身子,先是怒瞪了一眼身侧那团阴冷的鬼气,而后背着双手,面色沉重地在房中来回度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