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天佑二十四年,齐州天降暴雨,连绵月许,洪涝千里,饿殍遍地。
朝廷诸公歌功颂德,朝堂一片祥和,乾帝沉迷铅汞金丹之术,朝政大事多为宦官佞臣掌控。
洪水无情,天地之威非凡夫能抗,齐州近百万人受灾,淹死,病死者三四十万许,侥幸得存性命者,十之五六。
齐州,朔云郡……
黑山镇是个偏远小镇,此地靠近陇州,齐州的洪涝,并未对此地造成多少影响,百姓的日子虽然依旧艰辛,却又不至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道者也,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大道可知,大道可诚,若无道心,不过虚妄泡影,百年一场梦……。”
一个青色道袍,胸襟处满是污渍的老道士,骑着头毛驴,沿着街道放声高歌。
镇上百姓见这老道士形骸放浪,不自觉让开了些道路,有个幼童则好奇的看向那老道,想要抬步追逐,却被老娘一把揪住了耳朵。
“爹呀…疼…疼…救……。”幼童呲牙咧嘴。
不待幼童挣扎,妇人已扯着嗓子大骂:“你个不开眼的小兔崽子,快跟老娘回家去,小心教那道人拐走你,变作驴子卖了。”
说罢,恶狠狠的瞪视了一眼旁边的麻衣汉子,那汉子神色有些仓皇,对那幼童低语道:“铁柱,听你娘的话,咱回家。”
一家三口匆匆走开,许多人也与他们一般,回了自个家门。
这世道乱的很,突然有陌生面孔来到这镇子上,自然让不少人心生戒备。
那老道士身材瘦削,胯下的毛驴皮毛灰暗,与他的主人一般,瘦骨嶙峋。
一人一驴走到一处巷子口,迎面碰到个年轻人。
年轻人二十岁左右,面容有些蜡黄,带着几分病泱泱的模样,他身上只穿一件粗粝的布衣,虽然破旧,却洗的颇为干净。
就在老道跟年轻人交错而过的时候,那蜡黄脸的年轻人忽地挡在毛驴前。
毛驴打了个响鼻,一对圆溜溜的驴眼珠,无精打采的瞧着拦路之人。
“诶,不知老道长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年轻人恭敬的问道。
那老道似才发现这人,抬起头,露出那已经被泥垢厚了一层老脸,看起来年纪已颇为不小。
他须发沾满灰乌乌的泥土,也不知多久未洗漱整理,几只调皮的虱子,在杂乱的发髻间滚做一团。
“小兄弟,唤老道何事啊?”
他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年轻人脸色微变,被一股霸道的异味熏的后退半步。
老道有些哂然,却浑然不以为意,他拍了拍毛驴的脑袋,自顾自地绕过年轻人,转眼间已经走出几丈外。
“道长,道长……”。年轻人忙快步追上老道的步伐。
可那毛驴看似瘦弱,脚程却是极快,不过追出盏茶功夫,已远远将年轻人抛下。
此刻橘红色的夕阳落下,蜡黄脸的年轻人气喘吁吁的扶着膝盖,有些懊恼的喃喃自语。
“这…这道人…果然有问题!”
江尘这身子骨并不好,可也算是个成年人,两臂挽起,也显得几分腱子肉,可就是死活追不上那头该死的瘦驴。
无奈,只得转身回家,他刚走到家门处,就见到有个褐衣短衫的中年男子,正在他家门口晃悠。
“周士才?!”
止住脚步,江尘眉头微皱,那边的中年男子也察觉到了有人过来,他转头看去,便瞧见了不远处的江尘:“嘿,江老弟可算回来了。”
说着,快步来到江尘面前,微微一笑,黝黑的脸庞上有几分耐人寻味的意味。
“江老弟啊,这几日哥哥家中急用钱,你家借我那一百文钱,今日可要还了!!”
“嗯?”江尘双眉一挑,心知对方来者不善,淡淡的说道:“我有些事情回来的晚了些,不知周老哥所言的一百文钱,从何说起。”
周士才一怔,接着有些愤愤的叫道:“你爹年前从我这借了一百文钱,怎么,你还想赖账么。”
他情绪有些激动,那唾沫星子都快喷到了江尘脸上。
“那好,烦劳周老哥将借据拿来吧,若真有此事,我定然不会少了老哥一个铜子~”。江尘伸出手,到周士才眼前,嘴角露出几分讥讽。
周士才老脸一红,眼神变得阴鸷,却一把拍开江尘的手,骂道:“艹,老子跟你爹几十年的交情,借钱时哪有啥字据,你小子想赖账是吧。”
江尘脚下后退一步,毫无表情地盯视着周士才,一字一顿道:“要钱,拿借据,否则,分文不给”。
言罢,转身匆匆走向家门,反手将木门紧闭锁死。
门外那周士才不停敲打木门,口中污言秽语不绝,有些腐朽的门板“咚咚”作响。
只折腾叫骂了好半响,眼见江尘闭门不出,对他毫不理会。
周士才无奈,解开来裤腰带,在门上撒了一泡尿,愤愤而去……。
这周士才与江尘是邻居,家境贫寒,平日在镇上游手好闲,欺男霸女,调戏寡妇的事没少做。
而江尘并非此世之人,在一次加班中猝死,醒来后,就到了这类似中国古代的世界。
这具身体也叫江尘,天生便身子骨羸弱,但是却又不安分,整日与那周士才等泼皮混迹在一块。
他母亲早亡,前几月,原身的父亲在入山打猎后,音信全无,这种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情况,多半是死在山中猛兽之口了。
这原身没了父亲管束,便将家中值钱的物事,贱卖以作赌资,月余时间,已输的家徒四壁,“两袖清风”。
他瞧出对手出千,愤愤然上前与人理论,岂料却被那些个泼皮揪住好一顿暴揍,就这么扔到了街上。
那些人下手不知轻重,却不知本来的江尘已经被打死,醒来后却已是换了个灵魂。
好在有善心的街坊邻居,看他实在可怜,于是将他抬回了家中,否则的话,江尘刚穿越说不得便会横尸街头。
近几日,他伤势痊愈,家中却已无米饭下锅,江尘便想着出门找些活计,以图温饱。
他在镇子上转悠了一天,也没找到什么事做,就在一筹莫展时,忽遇到了那个奇怪的老道士。
以江尘多年看的经验推断,这老道多半是个有本事的,他可是打听过,此世真的有鬼怪之说。
半月前,那赵寡妇的女儿撞了邪,昏迷不醒,胡言乱语,最后就是去请了几十里外的孙神婆,才救治好的。
这件事儿,江尘也挤在看热闹的人群里,瞧的真切,孙神婆刚点了一把香,念念有词,赵寡妇女儿忽的起身抓起点燃的香,照着孙神婆脸上烫去。
那孙神婆虽然惊讶,却并未慌张,她反手掐住赵寡妇女儿的手腕,骂道:“孤魂野鬼,还敢在姑奶奶面前逞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