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怎么可能作妖，肯定是睡太久脑子糊涂了，才睁着眼发呆。
“姥姥？”
我凑过去叫了她一声，姥姥把头转过来，浑黄的眼珠子看着我，她嘴巴张了张，无力地吐出几个字。
“姥姥你想说什么？”
我离近了听，姥姥继续叫我，可她念的却不是我的名字。
“玲玉……你回来了啊，玲玉啊，我这些年过的太不容易了。”
“姥姥我是秀秀，玲玉是谁？姥姥？”
我叫了好几遍姥姥，但姥姥却像根本听不见我说话似的，不断地管我叫玲玉，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流下，一路流进苍老到全是褶子的皮里。
我忽然意识到姥姥并不是真正的醒了，此刻她仍沉浸在梦中，于是闭嘴不说话了。
是啊，姥姥一定还在做梦，她怎么可能糊涂到认不出我呢。
姥姥可能真的糊涂了，最后的日子里，她认不出我，一见到我就把我认成另外一个人。
我坐在大门口的门槛上数着仅剩的时间，痛苦已经在我的心底麻木了。
叶飞提着补品来我家，他进去看了一圈，然后出来在院子里点上一根烟，默默抽完，期间想对我说什么也没说出口，最后留下一句他走了，要帮忙的话记得给他打电话。
十月十号，这一天到了，早上醒来看不到阳光，天是阴沉的，乌云笼罩住天空，也笼罩住我的心。
我大早上连饭都没吃，坐在屋里打扮了一番，然后拿上东西去了山神庙。
山神庙里的阳光依旧温暖明媚，仿佛外面的阴霾永远侵染不进这方安逸的天地。
只要我来了，这里的一切照旧进行。
下午茶时，我视线掠过山神的茶盏，袖子里藏着已经被我磨成粉的药丸。
我主动坐到凤如归腿上，他拿着茶盏的动作一顿，将茶盏搁置，抬手来揽我。
我将胳膊搂绕过他的脖子，趴到他怀里。
“凤如归大人，如果我姥姥死了，我就只有你了。”
但我可以没有你，却不能没有我姥姥，这该怎么办。
凤如归的手在我背部轻拍几下，另一只手却拉过我的手腕，往上面套了一个银镯子。
“我会照顾好你。”
他的手慢慢转动银镯，其中雕刻的花纹与他之前给我的那只一模一样。
我忽然想起来，上次叶飞交给我的全部东西里，唯有银镯不在里面，这只银镯会不会就是我弄丢的那只。
那么东岳大帝给我的毒药是不是早已被凤如归发现了？
问心无愧四个字蹦出来，苏姜堂说的这个词根本没办法用在我姥姥身上，这几天我已把他的话反反复复思考了上百遍，唯有这个词我理解不了。
可能苏姜堂是想提醒我……
一个可怕的念头出现在我的脑海中，我忍着恐惧问凤如归。
“这个镯子为什么跟我之前弄丢的一模一样啊？”
凤如归难得地对我笑了，说出的话却让我心底恶寒。
“因为这就是你之前戴的那只，我找回来了，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不舒服？”
他干燥的手指捏了捏我满是冷汗的手心，问我哪里不舒服。
倘若我今天把药下给凤如归，会出现什么后果呢。
问心无愧四个字沉重地压在我心里，苏姜堂提醒我不要给凤如归下药，他们这群神通广大的神仙怎么什么都知道。
给凤如归下药的后果自然是不可能成功，我惹恼了凤如归肯定不会有好下场，东岳大帝给我毒药的目的根本不是毒死凤如归，而是让我惹恼凤如归，破坏我们之间的关系。
我讪笑着。
“没有，突然想我姥姥了，我先回家了。”
想清楚的我急忙离开了，东岳大帝就没想过救我姥姥，他耍我。
小侍女送给我一把伞，外面下雨了。
“夫人，雨下的这么大，您留在这里吧。”
“你回去吧。”
我接过伞，怎么可能不回家。
外面雨下的确实挺大，都这个季节了，居然还有暴雨。
天地简直昏暗成一片，所见之处全是朦胧却又磅礴的水汽，山路泥泞，我摔了一跤，爬起来捡起伞继续走。
大风刮来，伞已经不管用了，暴雨把我浑身浇了个湿透，我干脆扔了伞，这样跑的还快点。
闷雷炸裂在头顶，这太不寻常了，我心底不安的预感告示着我即将有大事发生。
又是一道雷炸裂，距离近的好像要当头劈下，震得我心神一激，更害怕了。
我跑进大门就看见房顶上好像有一个人，雨水不停地浇下，迷的我眼睛像蓄满泪般视物模糊不清，我摸了一把被雨水冲刷地干涩的眼睛，终于看清那个熟悉的身影。
墙边立着一把梯子，姥姥利用梯子爬上房顶，手里举着用来给电视接受信号的天线。
“姥姥！”
我大喊，但那个人充耳未闻，头也不回地举着天线往屋顶的脊背上爬。
怎么回事，我姥姥不是病得下不来床吗，此时屋顶上那个人怎么可能是我姥姥！
噼啪一道雷穿透阴云，紫色宛如游蛇般的雷电轰隆巨响朝屋顶上的人劈下，那一瞬整个昏暗的天地被点亮，转眼又寂灭了，屋顶上的那个人滚落下来。
全部过程只发生在我的一个呼吸之间。
我不可置信地跑过去，那截被劈断的焦黑电线掉在一旁，连带着几片黑瓦摔碎在泥里，而地上那个被雷电到乌黑的人，就是我姥姥。
我受不了这个刺激，腿一软，人也昏过去了。
再醒来我正躺在医院，转头看见凤如归背对着我站在窗边，外面的天色昏沉沉的。
“我姥姥怎么样了？”
“那个老太婆。”
凤如归转过来看我，神色阴狠。
“她就是不肯死，明明老得该死了，竟然引天雷篡改命数。”
姥姥在哪里呢，她现在被摆放在医院的停尸间，凤如归说姥姥引天雷篡改命数，然而又紧接着补了一句，姥姥她失败了。
我的心从抱有一丝侥幸到跌入谷底，再到现在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我去看了姥姥的尸体……
凤如归心情不好，早离开了。
我坐在医院的长廊外，忽然一双白色的运动鞋出现在我低垂的视线中。
白川穿着一件红色外套，对我说走吧。
“东岳大帝想见你。”
偏偏东岳大帝挑在这时候找我。
我跟在他背后，视线盯着他的红色外套。
“姥姥死了，你不难过吗？”
他微微侧头，却没有彻底转过来看我。
“难过。”
东岳大帝等在医院的花园里，我一见到他就开口质问。
“现在我姥姥死了，你倒是有办法让她起死回生啊。”
“你没完成我的任务，你姥姥当然会死。”
他可拉倒吧，什么狗屁任务。
“我看你根本没想杀了凤如归，因为你知道那不可能，你就是想挑拨我和凤如归之间的关系，凤如归肯定不会轻易放过我，然后让我变得恨他。”
东岳大帝阴森地挑起唇，阴阳怪气地赞叹我。
“你怎么能这么聪明呢，白秀？没错，这就是我的目的，谁让你敢亲口告诉我，你喜欢凤如归呢？”
我没想到东岳大帝承认地这么轻易，我心底的愤怒更多了一层，就因为这个，他拿姥姥的生死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