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统一面朝下趴着，整整齐齐排好队般，头全部朝向墓穴的方向，仔细看连他们的动作也诡异地一模一样，双腿并拢向后蹬直，连脚尖也努力绷的笔直，脚背完全与地面紧贴，双手则向上举过高于头顶，同样紧贴地面。
他们的整个姿势给人一种异常虔诚的感觉，仿佛在祭拜什么。
有男有女有老人有小孩，这些人全部是村民。
山神居高临下地扫视一眼，冷漠地转身准备离开，并不想管这些村民。
“山神大人，他们都死了吗？”
我实在忍不住多嘴问一句，倒不是同情这些人，而是这些人全死了的话，带给我的冲击未免太震撼了，我更忍不住去想他们的死会不会跟我有关。
“没死。”
那我就放心了，马上我的注意力又被脚下掠过的房屋与树梢吸引，我不是在做梦，原来神仙真的会飞。
山神带我回山神庙，第二回来我没上次那种视死如归的感觉了，就是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东西，或许是我最近高度紧张吧，把自己搞得神经兮兮的。
侍女小心翼翼地帮我洗了澡，躺在舒适的床上，我忽然感到放松极了。
第二天早上一觉睡醒，我没醒在自己的小木床，仍然在山神庙的绵软如云大床上，虽然这张床是我这辈子睡的最舒服的床了，再不舍得我也必须起床，因为我这终于想起来我把叶飞给忘了！
穿好衣服打开门，伺候过我两回的小侍女等在门口。
“夫人您醒了？”
“山神呢？能不能放我出去？”
小侍女身体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神君不在，夫人先用膳。”
“不吃了，我有很重要的事情，你能送我出去吗？”
叶飞实力弱鸡就算了，我的记性怎么能这么差呢，竟然把他的死活给忘了，简直太不应该了。
“夫人您现在不能走，神君吩咐您务必用早膳。”
小侍女看我的神色居然带上几分祈求，好像我正在做什么为难她的事一样。
“好吧，先吃早饭。”
可能人家也有人家的难处吧。
丰盛的早饭出乎我的意料，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原来菜也可以做的既好看更好吃，原本打算随便扒拉两口的我不由想多吃两口，所以动作狼吞虎咽。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旁边看着我吃饭的小侍女愣了一下。
“奴婢没有名字。”
我不知道该怎么往下问了。
“你要不要坐下来一起吃？”
小侍女几乎把脑袋摇成拨浪鼓。
“奴婢不敢。”
把胃填饱，我没忘了叶飞，小侍女带我穿过花园，梧桐树底下有一扇熟悉的木门，打开后另一面就是山神庙。
一路小跑回村子，经过学校时特意进去看一眼，除了两辆车与几个我没见过的大人围着一片狼藉的场地讨论，昨晚满地的人都不见了。
看到村里有活人我就放心了，但是家家户户屋门紧闭，路上连只狗都没有。
我家的门却是开着的，叶飞坐在院子里，除了脸上破了块皮其他地方好端端的，他看见我回来。
“昨天鬼域消散，我就知道你活下来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叶飞上下打量我一阵，他的目光让我心里生出几分不舒服的感觉来，但是我并没有深究。
“不好意思，昨晚我跟山神回山神庙了，因此没顾上你，你没事也太好了。”
我当然不会说把他忘了，礼貌地跟他客套客套，接下来还有事情拜托他。
“这种事不用解释，我懂。”
他懂什么？
我的心里更惹上几分奇怪。
回县医院，我把昨晚的悉数情况告诉姥姥，以及郭鞋匠被害的消息。
姥姥慈爱地抚摸着我的头。
“不怪你，郭鞋匠知道自己的气数尽了，他更不会怪你的。”
为什么姥姥这么笃定？真的不是故意安慰我吗，毕竟这世界上谁不想好好活啊。
姥姥说要是我感到愧疚，郭鞋匠没有儿女徒弟，不如由我在郭鞋匠灵前磕几个头，为他尽尽孝心。
叶飞带我回郭鞋匠家，为郭鞋匠收尸。
可是我们到了昨晚发生惨案的地点，看到的却是空荡荡的麻绳，尸体不翼而飞。
怎么回事？有人把郭鞋匠的尸体搬走了？
到左邻右舍打听，邻居们甚至不知道郭鞋匠去世的消息，更别说发现后替郭鞋匠收尸。
倘若没有人把尸体搬走，那郭鞋匠的尸体总不会自己跑了吧？
我又想到了徐二花，不由脊背发凉。
这时叶飞却说他要离开几天，毕竟对我最大的威胁暂时消失了，学校的鬼被山神灭干净了，他的任务完成大半，现在他必须去处理私人事情了。
姥姥在医院有护工照顾，也轮不到我来操心，我只需要把我自己照顾好。
但是叶飞说学校的鬼被山神消灭干净了，完蛋，白川该不会也被灭了吧？
晚上天刚黑我就迫不及待地去村池塘，纵使一个人心里怕得很。
“白川？白川你还在吗？”
池塘里浮出一个乌黑的脑袋，朝我游来。
白川湿淋淋地上岸，见我盯住他完好的双手，朝我举起昨晚被徐二花咬断的胳膊。
“我自己接回来的，你找我有事吗？”
“没有，看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我差点以为你又没了。”
白川无语地看着我。
“什么叫我又没了，昨天晚上我早就跑了，我好的很。”
既然他没事我就放心了，但是白川替东岳大帝卖命了。
“白川你是东岳大帝的手下吗？”
“算不上，东岳大帝是阴府最大的阴司，百鬼理应向他臣服，昨晚的事情我很抱歉，实在救不了你。”
“我没怪你，那件事已经过去了，我们不提了。”
事实上能再看到我死去的亲人我很开心，但有一点让我感到很奇怪。
“白川你一直待在池塘里没去过其他地方吗？比如投胎什么的。”
白川盯着我，惨白的脸色忽然变得阴气森森。
“姐姐听说过水鬼找替身？找不到替身的水鬼是无法转世投胎的，所以姐姐不该相信我的，毕竟人死后就不再是你熟悉的那个人了。”
冰凉的手掌攥上我的手腕，寒冷冻人的水汽如蛇般顺着胳膊往上爬，我腿一软差点直接坐下，白川想害我？
“哈哈哈……”
白川猛地憋不住笑了，周身阴森寒冷的气息一扫而空。
“被我吓到了吧，天黑你该回去了姐姐。”
我愣了几秒，很快也跟着笑了，白川从小跟我一起长大，怎么可能害我。
“只是姐姐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白川忽然又叫住我。
我没有丝毫犹豫，“什么事你说吧，只要是我能做到的。”
“别把我藏在池塘的事情告诉奶奶，现在我还不想投胎，我想去找妹妹。”
我沉默了，妹妹是被拐走的，我也想过找妹妹，不过我的确有把白川的事情告诉姥姥的打算，姥姥说人死后是必须去投胎的。
白川见我犹豫，继续轻轻对我说。
“等我能离开这个池塘，我们一起去把妹妹找回来好不好？我想看到妹妹平安回家再去投胎，这是我必须了却的执念。”
我心软了，而且能以另一只方式看到我死去的亲人，我也舍不得白川走。
“好，我答应你，暂时不告诉姥姥。”
但是回家的路上，刚才被白川抓过的胳膊似乎始终萦绕着一股寒气，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