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飞停稳车。
到镇上,因为我从没来过,不知道郭鞋匠住在哪里,叶飞下车去路边的早餐摊买了一兜油条,就把住址打听回来了。
郭鞋匠住在镇子最末尾,仅供一人落脚的昏暗的店面,头发斑白的佝偻老人坐在矮凳上,在这种昏暗的环境中纳鞋底。
“谁啊?想买什么自己看吧。”
老人头也不抬,包着干裂厚茧的手掌继续结结实实地纳着鞋底。
“郭爷爷,我姥姥是住凤安村的岳婆婆,让我来你这里取新鞋。”
从小到大,我的鞋全是姥姥从这里买的,结实又耐磨能穿好久,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做鞋的郭鞋匠。
郭鞋匠抬起苍老的脸,耷拉松弛的眼皮下,竟是一双灰白无神的眼。
“岳婆婆的孙女啊,旁边的人是谁?”
所以看得见吗?
“郭爷爷,我爷爷是叶盼山。”
叶飞笑着往前走两步。
“哦,叶盼山这老东西的后人啊,你爷爷还活着吗?”
“爷爷他老人家前年不在了。”
郭鞋匠灰色的双眼没有聚焦,点点头放下手中纳了一半的鞋底。
“白丫头你等着啊,这去给你拿。”
郭鞋匠虽然身形佝偻苍老,行动起来倒还算敏捷,走回铺后的院子,不稍一会拿来一双蓝布包裹的布鞋。
“来,换上,你姥姥呢?”
我在矮凳坐下,低身换新鞋。
“姥姥身体不舒服住院了。”
郭鞋匠粗糙的手掌拍在我的左肩上。
“哦那没事,你们村的情况我老头子大概了解,今晚你姥姥回不来,我随你走一趟。”
我迷惑抬头,郭鞋匠又将我的右肩拍一遍,慈祥笑眯眯地朝我解释。
“我这个老头子年轻时跟你姥姥一样,能看点事情,行了回去吧孩子,今晚八点可要记得来接爷爷。”
从鞋匠铺出来,叶飞坐进车里咬了口油条,才满嘴是油地扭过头朝我。
“这郭鞋匠不简单啊,刚才将你肩上的两盏魂灯拍旺,知道他用的是什么手法吗?”
我当然不知道,我甚至听不懂他这说什么,但是我听说人身上有三盏魂灯,头上与两肩各一盏,令鬼怪不敢近身,灭一盏鬼怪近,灭两盏鬼怪则能附到人身上,若是三盏全灭,就是死人了,所以走夜路最忌回头,带起的风会减弱魂灯的火。
“刚才郭鞋匠把我的魂灯拍旺了?”
“嗯,只不过可惜了,郭鞋匠没有后人更未收徒,这种手法很快将要失传了。”
叶飞啃完油条发动车子。
“你脚上穿的鞋子呢,是给阴人穿的,我第一次看见你就发现了,那时还好奇现在有人会做阴鞋,原来给你做鞋的是郭鞋匠啊。”
一听我穿的鞋是给阴人穿的,我忽然觉得新鞋没有那么舒适了,叶飞嘴里叼了根烟,单手使用打火机点着,吸了一口。
“活人一辈子走的阳路,在地府都是有规定记载与数量的,这是天地秩序与生灵命数,谁先走完谁先走,阴人穿阴鞋走阴路也同样,但你活人走阴路,扰乱了秩序,你的命数自然也被扰乱了。”
“这是好还是不好?”
叶飞夹着烟往车窗外弹了弹。
“对你来说好,但也不好。”
回答了跟没回答差不多,就不能说的简单明了点,挑起我的好奇心又不轻不重地放下。
但姥姥肯定不会害我,这么做一定有她的目的。
回村,我舅舅仍然不在家,可我一点都不关心他。
叶飞带我去村小学,想看看墓挖的怎么样了,他说墓里的可能是个大东西,村小学的恐怖鬼域与墓里那东西有关。
村长这回可下了大功夫,叫来一台轰隆隆的挖掘机,把学校的操场撅开大半,新翻出来的潮湿泥土里夹杂着不少可疑白骨,十几个人跳到土堆上捡拎出骨头。
我丝毫不怀疑这些就是那些脏东西的尸骨,村长这是想趁白天它们无法出来作乱,把它们撅干净了,当然背后肯定有山神撑腰,否则村长没胆子这么干。
挖掘机挖到某个深度,挖出来的泥土开始变了色,像煤渣一样黑的泥土被层层翻出,很快触到底下有硬东西了。
于是挖掘机开始着重开掘那出的泥土,深坑之下,逐渐露出一道灰色石门,拿着铁锹工具的人也跳进坑里,清理周围。
灰色石门彻底显现,挖掘机撤掉机械铲子,开始突突往石门上打桩,但那石门异常坚固,挖掘机突突半天,只刮掉一层皮。
叶飞小声对我说这样下去不行。
“今天动了这墓的人,恐怕都会遭到极惨的报复。”
挖掘机的动作突然停了,任驾驶员怎么操作都不为所动,心急的驾驶员跳下来到前面检查,就在这时,从石门的门缝里开始渗出黑褐色液体。
“小心别踩到地上的黑水!”
那些液体绝对有问题,驾驶员仿佛没听到般,一只脚已经站了上去,忽然身形僵直立在原地不动了,背对着所有人。
我这一喊,却引得其他人全部看向我,除了我他们全都看不见吗?
驾驶员僵缓地转过身,在场的近百人中,他唯独直勾勾地盯住我,抬脚朝深坑外爬。
叶飞瞧出来不对劲,对我说一声先跑。
我跑了。
村里开进来两辆警车一辆黑车,我视线远远地跟随他们而去,直到三辆车停在学校门口。
没过一会儿,叶飞才跑出来。
“驾驶员中邪了,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你暂时别回去。”
他出来对我说完这句话,又匆匆折返。
哦,既然他这么说了,那我可得返回去瞧瞧又出啥状况了。
村长不明白他明明没有上报,警察和县文局的人咋就来了,得知他们想接管古墓,于是有点想跟警察急眼。
村民们则以为县文局的人来了能领钱,都排队等着准备领那一千块钱,县文局的人则直接发蒙。
毕竟是村长骗村民来当免费劳动力的借口,完全没这回事。
我大致猜到叫来警察的背后人是叶飞了,这个叶飞,或许真的有点问题。
“走吧,暂时没我们的事了。”
叶飞从学校出来,说他可能知道徐二花躲在哪里了。
“徐二花藏在哪儿?”
我装作好奇。
“她的坟里,看到学校底下挖出来的古墓,我猜测徐二花会不会也藏在她自己的坟里,咱们趁村长目前脱不了身,带人去挖挖。”
我们农村丧葬,大多葬在自己家地里,村长家麦田里的那座新坟就是徐二花的。
叶飞先带我摸到田里看看情况,他搬开压在坟堆上的花圈,露出底下一个刚好供徐二花体型钻进钻出的黑漆土洞。
这个时节麦苗半高能起到很好的遮掩作用,加上平时根本没人往这边来,谁会发现。
叶飞拿出对讲机召人过来挖土。
徐二花的坟很快被挖开了,在棺材侧面,被掏出来一个大洞,连接土洞的通道,而大洞的粗糙边缘卡了一圈黏糊糊的皮肉。
用铁锨撬开棺材板,一股恶臭的焦糊味顿时浓郁地散开,这还没完,叶飞忍着恶心跳入棺材中给尸体缠上一圈红绳。
叶飞说不能大白天的就在地里把徐二花烧了,被人看见了不好,于是叶飞叫来一辆运尸车,打算把尸体运回警局再做打算。
期间村长来看了一回,啥也没说就走了,村里的其他人自然也不会管我们要做什么。
那不如直接把徐二花就地烧了呢,免得夜长梦多,我不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