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郭家屯的班车是上午九点五十发车。大约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到郭家屯儿的时候，正午的阳光温暖和煦。
林见鹿和霍灿下了客车，走在郭家屯的村路上，两人很引人注目，虽然道上没几个人。
前面道边儿上，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大爷，正坐在自家的木堆上晒太阳。
林见鹿向老大爷打听郭福贵，大爷说：“你们是说屯西头的郭大贵吧。他出去打工了，没在家。他媳妇孩子也都出去打工了，家里就老头老太太看家。我们这个屯儿的人都勤快，凡是年轻点儿的，没有在家呆着的，都出去打工了。”
郭福贵全家都出去打工了。看来是白来了。听这大爷说话，应该是一个爱说话的老人。于是林见鹿拉着霍灿，就在老人旁边的木堆上坐了下来，他和大爷聊闲话：“大爷，你们屯子真干净啊，一看这屯子人就勤快。”
大爷以自己屯子人勤快为自豪，林见鹿就夸他们屯子人勤快，老人很高兴。
林见鹿又说：“郭福贵家的孩子也出去打工了啊？他们家几个孩子啊，都出去打工了？”
大爷看了看林见鹿说：“他们家就一个孩子。”
林见鹿：“啊，他们家孩子多大啊？”
大爷：“他们家孩子不大，也就有二十岁？差不多吧。”
林见鹿：“二十岁就打工了啊，没念书啊？”
大爷：“念了啊，但念念那孩子就不爱念了，说是在学校受欺负。在屯子里，都沾亲带故的，谁也不能欺负他，可上中学后，就得上公社去上学了，谁都不认识谁，一看他弱小，人家可不就欺负他咋的。”
大爷正说着，突然停了下来，冲着前边的一个行人喊：“喂，喂，老郭头儿，你们家来客人了。”
前面的行人回过头来，这也是一位老者，也是须发皆白，满脸皱纹。他诧异地看着那位大爷和大爷身边的林见鹿霍灿。
大爷对林见鹿说：“他就是郭福贵的爹。
听大爷这么介绍了，林见鹿赶紧站起身说：“郭大爷您好，我的一个朋友托我来看看郭大哥。刚才听这位大爷说，郭大哥打工去了。那我们就看看您吧。”
这郭大爷看来不是一个爱说话的人，他看看林见鹿说：“啊，大贵他没在家。我不用看。”说着，就倔倔地往前走去。
这人脾气真是古怪。也多亏他脾气古怪，这正合林见鹿的心意，因为他还想和身边的这位大爷多聊聊。
看着郭大爷走远，林见鹿假装尴尬地说：“大爷，这郭大爷挺古怪啊。”
大爷说：“他是有名的郭老倔，年轻的时候脾气就倔。后来又和大贵生气，脾气就更古怪更倔了。”
林见鹿：“他和大贵哥生什么气啊？”
这位大爷说：“你朋友托你来看大贵，没和你说大贵的事儿啊？也是的，这事儿都二十多年了，”
听说事情都二十多年了，二十多年前，那不正是弟弟被送人的时间吗？霍灿对这郭家更感兴趣了。
于是一直没说话的霍灿说：“大爷，您给我们说说，这郭大贵的父亲因为什么生气啊？”
霍灿冷丁说话，引起了大爷的注意，大爷似乎才感觉到林见鹿和霍灿是两个陌生人，于是他问：“你们来看郭大贵，打听那么多干什么？”
林见鹿忙说：“啊，大爷，这朋友相处，多了解些对方，也好相处不是？这人和人啊，有的时候不了解，还真容易闹出误会来，就是不闹出误会来，有时说了对方不爱的话，也会弄得不愉快。你就比如吧，我们一帮工友在工厂里干活儿。有一天小王老婆给他生了个二胎儿子，小王高兴，就兴高采烈地给大伙儿看他儿子的照片。大伙儿都看照片，就老马在旁边闷坐着抽烟，我这人不会看眼色，看老马不太高兴，就好心过去和他说话。这不正看小王儿子照片呢吗，我就没话找话地问老马‘老马，你家孩子多大了？’，没想到老马很不爽地看了我一眼说‘我没孩子’，说完起身就走了。你说我多尴尬。后来，听工友说，这老马确实没孩子，老马年轻的时候，在工地上受了伤，伤了肾，不能生孩子了。”
林见鹿和大爷现身说法，说朋友还是要多了解好，说完他紧接着就问大爷：“大爷，你给我们说说郭大爷因为啥和大贵哥生气，一会儿我还得去看郭大爷呢，别再傻傻地说错话。”
听林见鹿这么说，这位大爷的热心上来了，他说：“啊，那你多亏先遇到我了，要不一会儿你真兴许说错话。这大贵吧，不，是大贵媳妇儿小慧，和你那个姓马的工友一样，也是受了伤，不能生孩子。小慧不能生孩子，搁老郭头的想法，就是想让大贵和小慧离婚，然后再娶个能生孩子的媳妇，给他生个孙子。但大贵这孩子仁义，他说小慧是嫁到他家后才受的伤。不能就这么把人家撇了，所以就不同意离婚。对了，小慧是结婚后，和大贵一起出去打工的时候，让货架子给砸的，也不知砸哪了，反正说是因为砸的不能生孩子了。就为这儿，爷俩就闹崩了。当年这老郭头儿，都把大贵俩口子撵出去了，不让他们回家好几年。后来，大贵两口子，不知搁哪儿抱回来一个小子，说是大贵在外面生的孩子，老郭头才高兴了。可也没高兴几年，这孩子越长越不象大贵。你看大贵长得人高马大又粗又壮的，可他那个儿子长得又细又小的，唉，怎么说呢，就象一个大棒槌和一个绣花针，你说大棒槌能生出绣花针吗？这老郭头就逼问他儿子，他儿子这才说了实话，原来这孩子是大贵和小慧要的。但这事儿，没几个人知道，要的那个孩子更不知道。我们屯的人都心眼好，谁都不和那孩子说三道四的，其实这老郭头心眼儿也不坏，你别看他生气郭大贵没给他生孙子，但他对他这个要的孙子，其实也挺好的。好吃的紧着这孩子吃，好穿的紧着这孩子穿。老郭头对小慧也行，虽然当年闹了逼儿子离婚那一出儿，但儿子没离，他对儿媳妇也没另眼相看。现在他们翁媳俩处得也不错。他就是和他儿子不行，一看大贵就生气，一提大贵就生气，要不刚才他怎么这么对你呢。”
原来如此。
听大爷说郭福贵的孩子是要的，霍灿和林见鹿几乎可以确定这孩子就是弟弟了。两人都很兴奋，特别是霍灿，她的高兴已经溢于言表了，她合不拢嘴地对大爷说：“大爷，谢谢您啊，我们这就去看郭大爷。”
霍灿急着走，林见鹿也只好随她。于是他也和老大爷告辞，但他没忘了问郭家的具体位置。
两人在去郭福贵家的路上，林见鹿打趣霍灿说：“灿灿，你排排辈，那不是你郭大爷，是你郭爷爷，”
霍灿想想也是，从弟弟这里排起，郭福贵的父亲，真的是霍灿的爷爷辈。于是她说：“是我郭爷爷，也是你郭爷爷，你以为你能占到便宜？”
霍灿心花怒放，和林见鹿说笑着，已经来到屯西头。
郭家是屯西头的第三家。
走进郭家，抬头看到郭家的全家福，霍灿惊呆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