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灿惊叫着从睡梦中惊醒过来。这梦境太可怕了——她正看着舞台上的戏曲演出,演的什么不知道,因为看不清,唱的什么也不知道,因为听不清。她正懵懂地看着听着,突然,仿佛是一切都清晰了,一个花鼻子的鬼脸,突然就跳到她面前。然后这张鬼脸在她的面前眨着眼……她被吓得一下子就惊叫起来。
霍灿的惊叫声实在是太大了,住在另一个卧室的婆婆都被她的叫声惊醒了,婆婆急急地跑过来问道:“怎么了?怎么了?灿灿。”
霍灿惊魂未定地说:“哦,没事儿,妈,我做了一个噩梦,吓了一跳,现在没事了。”
“要不我过来陪你睡吧?”婆婆关切地说。
“不用不用,我已经好了。”
“那好吧,你缓缓再睡啊。”说着,婆婆退了出去,婆婆是有分寸的。一会儿,婆婆又端了杯水进来,递给霍灿,让霍灿压压惊。看着霍灿喝了水,婆婆拿了杯子出去,随手把门也带上了。
婆婆的举止和分寸,让霍灿想起林见鹿。林见鹿做事时,分寸总是拿捏得恰到好处,这一点应该是传承于婆婆吧。此刻她更想念林见鹿,于是眼泪就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哭了一会儿,霍灿又迷迷糊糊了,但她一闭上眼睛,那戏曲的舞台,马上就又出现在眼前,而且恐惧也象阴云后的雷雨注定要来一样,似乎随时在舞台的后面侯着场。于是,她不敢再闭上眼睛。无比困倦,却不敢入睡,这种折磨让霍灿心力交瘁。
熬到天亮,霍灿起来做早餐。婆婆听到动静,也到厨房来了。看到霍灿,她吃惊地说:“灿灿,你的脸色很不好,你该不会是生病了吧?”
霍灿知道自己的脸色一定是难看极了,但她说:“妈,没事儿,我就是没睡好,睡不着。”
婆婆以为是自己儿子不在家,丢下新婚的儿媳妇,儿媳妇才这样的,于是就满怀了歉意,一边过来抢霍灿手里的电饭锅,一边说:“灿灿,那你赶紧回屋休息,我来做早饭。”
霍灿本就心焦,在卧室里呆得越发焦虑,才早早起来想找点活儿干,缓解一下焦虑。可婆婆却不能理解她,一味地让她回房休息。她感觉她的忍耐到了极限,不由得就焦躁地说:“哎呀,你别管我了,你回屋吧,我做早饭。”
霍灿的焦躁婆婆是看得出来也听得出来的,她松开霍灿的手,默默地回房了。
婆婆走了,霍灿也感觉到了自己刚才的态度。她想,不能再这么继续下去了,她不能再倔强下去了,她得低头了,她得去找于医生了。
早餐时,婆婆依旧笑呵呵地,劝霍灿多吃饭,然后说让霍灿吃过饭后出去遛达遛达,别总闷在家里,年轻人总闷在家里会闷坏的。
显然婆婆是误会霍灿了,但霍灿也不反驳,她总不能说自己的这一切不是因为林见鹿没能在家陪她,她不是闷的,而是她有心理疾病吧。
饭后,霍灿按婆婆说的,出去遛达。她打了出租车,直奔于医生的诊所。
霍灿来得太早了,于医生的诊所还没有开门。她站在诊所前的台阶上,想起第一次来诊所时的情形。第一次来诊所,是林见鹿陪着她来的,当时她被梦境折磨得痛苦不堪,是林见鹿的细心体贴,帮她度过了难关……虽然那时的他是‘别有用心’。想着林见鹿曾经的那些‘别有用心’,如今已经和他走到了一起的霍灿,笑容不由得就在脸上绽放。
“什么事儿,这么高兴?”于医生站在台阶下看着霍灿说。
自己的精神真是太差了,于医生已经站在自己面前,自己竟然不知道。于医生若知道自己这样,更得说自己‘有严重的心理问题,精神状态也堪忧’了吧。这一念头在霍灿的头脑中飞快闪过。
“哦,没什么。我,我想,找你咨询点心理问题。”霍灿嗫嚅着说。
“哦,灰犀牛冲出来了吧?你早就该来了。”于医生说。
霍灿跟着于医生走进诊所,诊所其它的人还没有来,于医生边走边跟霍灿抱怨着说:“现在的这些年轻人啊,敬业精神太差,这都踩着点儿上班,一分钟也不能早来,你看我以后是不是应该把上班时间提前半个小时?”
于医生的这声抱怨,似乎拉近了霍灿和他之间的距离。因为他的问话,霍灿下意识地看了看时间。此时是早上八点一刻,看来他们现在早上的上班时间应该是八点三十分吧。霍灿没做回答,她怎么知道他们应该几点上班?但他的问话,还是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喂,小霍,你上班的时候,早上都来单位化妆吗?”于医生继续问。
“啊?不,我不在单位化妆。”霍灿回答。
“啊,那你的工作习惯好,我单位的这几个丫头片子啊,天天早上来单位化妆,看来我得收拾她们了。这哪行,这也太散漫了,我以后得严肃工作纪律。”于医生假装严肃地说。
霍灿感觉,从她看到于医生,这于医生一直就在和她东拉西扯,其实她不知道,优秀的心理医生,和病人一见面就已经开始了他的心理治疗。
“哦,小霍,喝杯水吧。”于医生给霍灿倒了杯水。
霍灿并不渴,但手握着杯子,似乎身心就都有了个把靠,所以她接过了他递来的水。
在诊室里,霍灿手握着杯子,于医生坐在她的对面。
“说说吧,这回是什么情况?”于医生的声音轻柔。
霍灿是不愿提起结婚那天看演出的情景的,但她不得不提,于是她磕磕绊绊地讲述了那天她看那对金童玉女表演时的感受,以及后来越来越严重的亦梦亦幻的感觉,直到昨天晚上,在睡梦中看到的那个向她眨眼的鬼脸。
于医生听过后,让霍灿坐到诊室的躺椅上,霍灿知道,催眠开始了,应该是像之前一样,利用催眠,来唤醒她的记忆吧。
于医生催眠的手法,和之前如出一辙,依旧是转笔。修长灵活的手指间一枝普通的绘图铅笔,铅笔在指间上下翻飞,如游龙戏凤。笔越转越快,霍灿眼花缭乱,但身心却越来越松驰,一股睡意袭来,霍灿闭上眼睛:一个戏曲的舞台,台上有很多人物,但这些人物,霍灿却一个也看不清。台上的人在唱着戏曲,唱的是什么她听不清,但感觉似乎是类似黄梅戏的一种曲调。哦,这应该是在乡间的一场演出,因为台下有许多村人模样的人聚集。突然舞台上的人多了起来,象是剧目演完了的谢幕。然后,突然一切似乎都成了空白,然后一个鬼脸突然出现在霍灿的眼前,那个鬼脸还冲着她眨着眼睛,‘啊啊啊!’霍灿惊叫起来。
霍灿醒了过来。于医生正握住她乱舞的一只手。
醒过来的霍灿精神倦怠,头痛欲裂。于医生说:“你,看到了什么?吓成这个样子?”
霍灿喘息着,半天她才开始对于医生叙述她梦中的情景。
听完霍灿的讲述,于医生说:“这应该是你小时候的情境,是你在霁红村时的情境。”
于医生也知道霁红村?他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是林见鹿告诉他的?
看到霍灿疑惑的表情,于医生笑着说:“你大致的经历,是见鹿告诉我的。他曾经和我讨论过你的成长经历。说实话,我本来是反对见鹿和你结婚的。因为你的心理疾病很严重,你幼年的心理创伤很难愈合,也许会跟随你一辈子。见鹿对你的病很了解,他和我咨询,怎么样才能治愈你。可惜我没有回春妙手,只能在你发病的时候,给你一定的帮助。见鹿曾经拜托我,在他不在的时候照顾你,所以我对你的关心有些格外,这个你没误会吧。”
于医生的坦荡,让霍灿不再那么讨厌他。是啊,他做为林见鹿的朋友,反对林见鹿娶一个病人,还是一个有心理疾病的病人,也是对朋友的一种负责吧。自己有什么理由怨恨人家呢。而且最终林见鹿也是娶了自己,他也因为自己成了林见鹿的妻子,而对自己照顾有加。那么就放下心里的的芥蒂,好好配合治疗吧。
但于医生接下来的话,却没能让她放松心情,反而使她更加地焦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