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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公十年(1 / 1)


[原文]

〔经〕十年春,王三月,及齐平。夏,公会齐侯于夹谷。公至自夹谷。晋赵鞅帅师围卫。齐人来归郓、、龟阳田②。叔孙州仇、仲孙何忌帅师围③。秋,叔孙周仇、仲孙何忌帅师围。宋乐大心出奔曹。宋公子地出奔陈。冬,齐侯、卫侯、郑游速会于安甫④。叔孙州仇如齐。宋公之弟辰暨仲佗、石出奔陈⑤。

[原文]

〔传〕十年春,及齐平。

夏,公会齐侯于祝其,实夹谷。孔丘相。犁弥言于齐侯曰:“孔丘知礼而无勇,若使莱人以兵劫鲁侯,必得志焉。”齐侯从之。孔丘以公退,曰:“士兵之②!两君合好,而裔夷之俘③,以兵乱之,非齐君所以命诸侯也,裔不谋夏,夷不乱华,俘不干盟,兵不逼好④,于神为不祥,于德为愆义⑤,于人为失礼,君必不然。”齐侯闻之,遽辟之⑥。

将盟,齐人加于载书曰:““齐师出竟,而不以甲车三百乘从我者,有如此盟。”孔丘使兹无还揖对⑦,曰:“而不反我汶阳之田,吾以共命者⑧,亦如之。”

齐侯将享公,孔丘谓梁丘据曰:“齐、鲁之故⑨,吾子何不闻焉?事既成矣,而又享之,是勤执事也。且牺象不出门,嘉乐不野合。飨而既具,是弃礼也。若其不具,用秕稗也。用秕稗,君辱;弃礼,名恶。子盍图之?夫享,所以昭德也。不昭,不如其已也。”乃不果享。

齐人来归郓、讙、龟阴之田。

晋赵鞅围卫,报夷仪也。

初,卫侯伐邯郸午于寒氏,城其西北而守之,宵。及晋围卫,午以徒七十人门于卫西门,杀人于门中,曰:“请报寒氏之役。”涉佗曰:“夫子则勇矣,然我往,必不敢启门,”亦以徒七十人,旦门焉,步左右,皆至而立,如植。日中不启门,乃退。

反役,晋人讨卫之叛故,曰:“由涉佗、成何。”于是执涉佗以求成于卫。卫人不许,晋人遂杀涉佗。成何奔燕。君子曰:“此之谓弃礼,必不钧。《诗》曰:‘人而无礼,胡不遄死,’涉佗亦遄矣哉。”

初,叔孙成子欲立武叔,公若藐固谏曰:“不可。”成子立之而卒。公南使贼射之,不能杀。公南为马正,使公若为宰。武叔既定,使马正侯犯杀公若。弗能,其圉人曰:“吾以剑过朝,公若必曰,谁之剑也?吾称子以告,必观之。吾伪固,而授之末,则可杀也。”使如之。公若曰:“尔欲吴王我乎?”遂杀公若。侯犯以郈叛。武叔、懿子围郈,弗克。

秋,二子及齐师复围郈,弗克。叔孙谓工师驷赤曰:“非唯叔孙氏之忧,社稷之患也。将若之何?”对曰:“臣之业,在《扬水》卒章之四言矣。”叔孙稽首。驷赤谓侯犯曰:“居齐、鲁之际,而无事,必不可矣。子盍求事于齐以临民?不然,将叛。”侯犯从之。齐使至,驷赤与人为之宣言于中曰:“侯犯将以易于齐,齐人将迁民。”众凶惧。驷赤谓侯犯曰:“众言异矣,子不如易于齐。与其死也,犹是也,而得纾焉,何必此?齐人欲以此逼鲁,必倍与子地。且盍多舍甲于子之门,以备不虞?”侯犯曰:“诺。”乃多舍甲焉。侯犯请易于齐,齐有司观,将至。驷赤使周走呼曰:“齐师至矣!”人大骇,介侯犯之门甲,以围侯犯。驷赤将射之,侯犯止之,曰:“谋免我。”侯犯请行,许之。驷赤先如宿,侯犯殿。每出一门,人闭之。及郭门,止之,曰:“子以叔孙氏之甲出,有司若诛之,群臣惧死。”驷赤曰:“叔孙氏之甲有物,吾未敢以出。”犯谓驷赤曰:“子止而与之数。”驷赤止而纳鲁人。侯犯奔齐,齐人乃致。

宋公子地嬖蘧富猎,十一分其室,而以其五与之。公子地有白马四。公嬖向。欲之。公取而朱其尾鬣以与之。地怒,使其徒而夺之。惧,将走。公闭门而泣之,目尽肿。母弟辰曰:“子分室以与猎也,而独卑,亦有颇焉。子为君礼,不过出竟,君必止子。”公子地出奔陈,公弗止。辰为之请,弗听。辰曰:“是我芻吾兄也。吾以国人出,君谁与处?”冬,母弟辰暨仲佗、石出奔陈。

武叔聘于齐。齐侯享之,曰:“子叔孙!若使在君之他竟,寡人何知焉?属与敝邑际,故敢助君忧之。”对曰:“非寡君之望也。所以事君,封疆社稷是以。敢以家隶勤君之执事?夫不令之臣,天下之所恶也。君岂以为寡君赐?”

[注释]

夹谷:即祝其。②兵之:执兵攻之。③裔夷之俘:偏远的东夷俘虏。裔,指中原以外的地域;夷,指华以外的人。④逼好:威逼友好。⑤愆义:丧失道义。⑥遽辟之:马上让莱人避开。⑦兹无还:鲁大夫。⑧共命:供给齐国所需。⑨故:旧典。牺、象:酒器名,即牺尊、象尊。野合:野外合奏。飨而既具:享礼的器具全部具备。用秕稗也:若秕稗一样轻薄。秕,未成熟的谷物;稗,似谷物的草。邯郸午:邯郸本卫邑,后属晋。午,邑宰名。寒氏:即五氏,在今邯郸市西。城其西北:攻破寒氏城西北隅。宵:寒氏守军夜间溃散。报:报复。旦门:早晨攻门。步左右:行步至城门左右两边。如植:像树木一样。讨:责问。不钧:不等同。人而无礼,胡不遄死:句见《风·相鼠》。遄,速。公南:叔孙家臣,武叔之党。:叔孙氏邑名。过朝:经过宰的朝堂。伪固而授之末:假装固陋不懂礼而以剑锋递给公若。末,尖。尔欲吴王我乎:你想把我当作吴王吗?吴王,即吴王僚,为设诸所杀,见昭公二十七年传。二子:指武叔、公南。工师:掌工匠之官。《扬水》:即《诗经·唐风·扬之水》。其末章四字为“我闻有命”,意为我听从你的命令。无事:无所事奉。临民:统治百姓。宣言:制造流言。凶惧:轰动不安。犹是也:意为以换取齐国另一个邑,所得无异于地。得纾:能够缓和祸害。舍甲:存放皮甲。周走:跑遍全邑。介:穿戴。宿:齐邑,在今山东东平县东南。诛:治罪。有物:有标志。数:查点。十一分其室:将家产分为十一份。向:即司马桓。朱:涂上红色。:打。母弟辰:宋景公同母弟辰。颇:偏,不公平。为君礼:有礼于君。芻:一作诳,欺骗。仲佗、石:二人均为宋卿。际:交界。封疆社稷是以:是因为国家疆土的安全。隶:家臣,指侯犯。

[译文]

十年春天,鲁国与齐国讲和。

夏天,定公在祝其会见了齐景公,祝其也就是夹谷。那时孔子是相礼。犁弥对齐景公说:“孔丘这个人即使懂得礼,不过不够勇武。要是让莱地人用武力劫持鲁侯,我们必定可以如愿以偿。”齐景公采纳了这一建议。孔子一看不妙,就带着定公退下去,并喊道:“士兵们快拿起武器!两君原本是要建立友好关系,却让夷狄俘虏拿着武器为所欲为,这一定不是齐君征服天下诸侯的方法。边远之国不得图谋中原大国,夷狄之人不得搅乱华夏民族,身为俘虏不得冒犯诸侯盟会,武力不能逼迫友好的国家。否则,将亵渎神灵,丧失道义,背弃礼义,国君一定不会这么做。”听了这番话,景公赶忙下令莱兵退下去。

两国正要准备盟誓,齐国又在盟书上加上了这样的内容:“要是齐军走出国境而鲁国不派出三百辆战车随同出战,要受到惩处!”孔丘派兹无还上前作揖答复说:“要是齐国不把汶阳的田地归还鲁国,而要让鲁国派兵跟从的话,也要受到惩处。”

齐景公准备宴请定公。孔丘对齐国大夫梁丘据讲:“齐、鲁两国以前的礼节,难道阁下没有听说过吗?盟约既然已经达成,而又要设宴招待,这是给贵国增加不必要的麻烦。再说牺、象形状的酒器不能拿出宫门,钟磬这样的乐器不能在野外演奏。要是宴会上这些东西一应俱全,就等于违背了礼义;要是不用这些东西,宴会便象稗子秕子一样地不庄重。宴会简陋,这是贵君的耻辱,违背礼义,则会损害贵国的名誉,阁下要谨慎考虑。设享礼,目的是宣扬德行,要是不能宣扬德行,就不如不举办。”于是齐国取消了宴会。

齐国人前来归还郓、讙、龟阴等地的田地。

晋国的赵鞅发兵攻击郑国,以报复齐国对夷仪的攻击。

先前,卫灵公在寒氏攻击邯郸午,攻陷了寒氏城的西北部,并派兵把守,到了晚上,邯郸午的士兵全部逃散。等晋国围攻卫国时,邯郸午领着七十个士卒攻击卫国的西门,在城门中杀了人,并喊道:“以此来报你们攻击寒氏之仇。”晋国的涉佗说:“这个人真的很勇敢,但要是我去,他们必定不敢开启城门。”便也带了七十个人,于第二天早上来到城门跟前,分左右两排,全都站定,象树木一样纹丝不动。直至中午,卫国人也不敢开放城门,涉佗这才退下。

晋国退兵后,派人责问卫国为何要背叛晋国。卫国人说:“由于涉佗、成何二人无礼。”于是晋国人把涉佗抓了起来,想要以此来与卫国讲和。卫国人还是不答应。晋国人就把涉佗杀了。成何逃往北燕。君子对此评论说:“这便是说同是违背了礼,不过罪行的轻重有所不同。《诗经》说:‘要是一个人不懂礼,为何不早点去死?’涉佗能够说是死得很快了。”

先前,叔孙成子准备立武叔为继承人,公若藐坚决劝止,并说:“不能这么做。”成子立了他之后就逝世了。公南派人暗杀公藐,没有成功。后来让公南为马正,让公若出任地的宰臣。武叔在巩固了地位后,派地的马正侯犯暗杀公若,也没有成功。侯犯的管马人讲:“我拿着一把剑经过宰的大堂,公若必定会问我:‘这是谁的剑呢?’我便说是您的剑,他一定要观看。我装着不懂得规矩而把剑尖递给他,如此就能够把他杀掉了。”侯犯让他如此去做。公若见管马人拿着剑走来,说:“你是不是要象对付吴王那样杀掉我呢?”管马人一剑把公若杀死。侯犯领着郈地人宣布叛变。武叔、孟懿子围攻郈地,没有攻下。

秋季,武叔与公南二人又发兵围攻郈地,仍未攻下。武叔对地工匠官员驷赤说:“郈地并不只是我叔孙氏的忧患,而是整个国家的忧患啊。你打算如何办?”驷赤说:“我的态度都在《扬水》最后一章的四个字中了。”武叔叩头表示感谢。驷赤对侯犯说:“处在齐、鲁两国之间,要是谁也不事奉,一定不行。阁下何不请求服侍齐国以继续管理这个地区呢?否则,郈地人便会背叛您。”侯犯接受了他的话。当齐国使者来到时,驷赤又跟郈地人在街上散布:“侯犯准备用郈地与齐国人交换土地,齐国人想要把我们迁走。”众人都很惊恐。驷赤又对侯犯说:“大家的想法与您不一样。与其死去,还不如用郈地与齐国交换土地。如此,又能使祸乱得得缓解。何必死守这块地方呢?齐国人想要以这块土地威逼鲁国,一定会用加倍的土地和您交换。再说您也能够在门口准备一些皮甲以防意外啊。”侯犯说:“对。”于是在门口放了很多皮甲。侯犯请求跟齐国交换土地,齐国的官员前来察看郈地。快到城时,驷赤派人在全城大喊:“齐军来了!”城人惊慌失措,纷纷把侯犯放在门口的皮甲穿上,围攻侯犯。驷赤装着要抵抗。侯犯拦住了他,说:“你设法让我免于祸患。”侯犯提出逃亡,大家答应了,于是驷赤先去宿地,侯犯走在后面。每当他走出一道门,郈地人就急忙把门关上。走到外城门时,城人拦住了他说:“您领着叔孙家的皮甲出去,要是官员们要追究,我们怕受到惩处。”驷赤说:“叔孙氏的皮甲上都有标记,我们不敢带出去。”侯犯对驷赤说:“你留下来负责向他们交清。”于是驷赤留下来,而后把鲁国人请来。侯犯逃至齐国之后,齐国人又把郈地还给了鲁国。

宋国的公子地宠信蘧富猎,把自己的家产分成十一份,分给蘧富猎五份。公子地有四匹白马。宋景公宠信向。向很想获得这几匹马,景公就把马强行要来,又把马尾、马颈染红交给了向。公子地十分生气,派手下人殴打向,并把马抢了回来。向害怕了,准备逃跑。景公关上门哭着挽留他,眼睛都哭肿了。景公的同母弟弟辰对公子地讲:“你能把家产分给蘧富猎,却这么看不起向,不也太不公平了吗?为了对国君表示尊敬,您要出国。不等您走出国境,国君便会派人挽留您。”于是公子地要逃至陈国,不过景公并不阻拦。辰为公子地请求,景公也不听。辰说:“我这是欺骗了我哥哥。要是我领着国人逃出国去,还有谁能和国君在一块呢?”冬天,景公的同母弟弟辰跟仲佗、石等人逃往陈国。

武叔到齐国聘问。齐景公设宴招待他,说:“武叔!要是不是我,郈地恐怕已经被其他国家抢走了,由于我们两国是邻居,故而我才为您分忧啊。”武叔答复说:“寡君并不希望贵国能如此。敝国所以事奉国君,是为了国家疆土的安全。哪儿敢由于家臣的捣乱而麻烦国君呢?不忠之臣,应该被天下人所厌恶,国君只是征讨恶人罢了,哪儿是对寡君的恩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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