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叹息过后，蓦然蹦出一长串骂街声！
“没死啊，臭小子！”
“当年，你特么太浑了，一声不吭失踪这么多年，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既然来了老子的地盘，不仅不出来露个面，还偷偷摸摸搞个好人热搜，长能耐了哈，让你老领导倒贴屁股给你打电话。说得过去吗？”
“那么明目张胆上街，不怕仇家追杀你啊！”
“妈呀，真是装逼的功夫一流，还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呢！”
“既然走了，回来干啥？”
对方连珠炮般的灵魂咆哮，绝对爆！击！灵！魂！震！耳！欲！聋！
叶燹感叹，大领导老当益壮，肺活量杠杠的！
他大气不敢出一口，弱弱接一句：“领导，我快聋了。”然后将手机从贴耳处移开，重新摆在手机支架上开外放。
对方依旧是我行我素的破嗓门：“滚蛋，别转移话题！”
“刚刚我捂得严严实实，你怎么一眼认出我的？”
“你觉得我老眼昏花成智障了吗？”
“不敢。”
“从你最近突然冒出来，做出各种骚操作——改名字、换手机、买车票、找工作，我就已经盯上你了。”
“一开始追踪不到你的位置信息，我以为别人盗你身份借尸还魂了。”
“嘿，不愧是你！这么多年了，还是一身黑行头，黑不溜秋大泥鳅！”
“你觉得你很酷吗？还是老子眼瞎啊？”
叶燹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领导还是一如既往目光恶毒！”
“不，我是瞎了，才会坚信你这块死脑筋是人才！”
“不，领导，我不允许你污蔑你自己。”
“滚犊子！”
“好的不去学，学人家滑头。”
叶燹抿嘴笑了笑：“跟你学的。”
“滚！”
“不过，你改的什么破名字？叶什么呀？妈的，这字怎么念！”
“读xiǎn。”
“读什么玩意儿？”
“自己去百度搜吧。”
“xiǎn是吧，这鸟名字，我记住了。”
“……”
一阵沉默。
对面试探着问：“那个，当年是我亲自送你去当卧底的，你被迫染上毒瘾也是我一手促成的，后来遭受各种非议也与我有关，这么些年我一直在想——”
话未说完，被叶燹打断：“喂，老头，跟你没有关系，不要强揽责任。”
“臭小子，喊什么！”
“老头。”
对方强忍怒气，转为温和道：“当年，我给你安排的特殊强戒为什么不去？”
“那么大人还突然玩消失？难道不是因为恨我吗？”
“老头，我不恨任何人，我只是遗憾人的信任不堪一击。”
“而且，如果我去了，不就坐实了他们眼中的堕落者吗？”
对面沉默好大一会儿，仍旧只是飘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熊孩子，你长成真男人了。那你现在还——”有瘾吗？但话说不出口。
叶燹轻笑，云淡风轻道：“戒了。”
对方不敢问“怎么戒的”，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叶燹没理解：“嗯？”
“真NB！”
“叶学神！”
“我果然没看错你。”
叶燹反问：“戒毒瘾很难吗？”
“……”老凡尔赛人了。全世界的瘾君子，都没敢这样说的。
“当年，承诺你的职位，我一直都留着。你失踪了以后，大家都以为你死了，只有我坚信，你一定会回来。这么多年，我顶着各种压力，给你办了留职察看，你现在既然回来了，就去人事办理入职吧。”
“回去可以，以后出任务，我要自己选搭档。”
“他娘的，我真是欠你。你只要回来，爱咋折腾咋折腾。”
“告诉你，老子官大得很，以后护得住你。”
“还有什么条件？老子的小心脏受得住。”
“没有了。但我回来的事情，先不要告诉任何人。”
“老于呢？”
“当年老于跟你同生共死，他要是知道你回来了，不得高兴死。”
“没必要。不告诉他。我记仇。”
“他怀疑过我的人品，在我心中他已经矮了。”
“臭小子，还成杠精了。再想想，还提别的条件吗？”
“不提了。”
“真不提了？”
“嗯。”
“你不提了，我提！”
“啊？”
“我有一个条件。”
叶燹一顿，懵逼道：“我现在反悔来得及吗？”
“臭小子，想得美！”
叶燹噗嗤一笑：“除了让我立马去死，其他条件都可以答应。”
“呸呸呸，乌鸦嘴！你可闭上臭嘴吧！”
“简直要我老命了！”对面捶胸叹气，戏精上线。
“哈哈。”
“我现在郑重告诉你，我说的就是这件事。”
叶燹故意挑起逆鳞，乐呵呵说：“老头，你真让我死呀？”
“臭小子，快闭嘴！”
“不是让我死？”叶燹快笑岔气了。
“哎呦喂，年轻人不要把‘死死死’挂嘴上，晦气！”
“那你什么条件？”
“从现在开始，你给我禁言，妈逼，再说一句，我现在去毙了你！”
叶燹噘起嘴嘟嘟囔囔：“明明是你想‘毙’了我的。哼！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嘿嘿嘿！好小子，我上辈子欠你的！”
“哈哈，知道就好。”
“还让我说话吗？”
“说说说。”
“嗨！”
“你知道吗？你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就像我的亲生孩子一样。当年，你失踪前犯了毒瘾，痛苦地拉扯我的衣服，反复对我重复一句话，你记得是什么吗？”
“忘了。”
“可我记了很多年，还成了最怕的噩梦。”
叶燹不觉间屏住了呼吸。
“你不停绝望地哀求我：‘给我一枪，让我痛快！’”
“对不起，我很自私，想让你活。所以——”
“只能捆着你，看着你发疯。”对面气很喘，好像是哭了。
叶燹一愣，那些年，他确实过得很苦，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扛不过来。
他最终活过来了。
他回来了。
叶燹压低音量，说：“对不起，我忘了曾说过什么操蛋话。”
“忘了好。”
对面破涕为笑：“所以，我的要求很简单。”
“以后永远不准再说那个字！”
“我答应，一言九鼎。”
“而且，我活得好好的，还想体验人生呢。”
“真好。”
“那叶大虾，你打算什么时候赴任？”
“不急，再说吧。”
“等想明白一些事了，我就回去。”
“行了，不扯淡了。”
“限期一个月，否则我端着AK47扫了你！”
“……”粗鲁。
“快点给老子滚回来上班！”领导跟吃了火药一样。
终于，电话那头刺啦一声挂了。
叶燹对着车窗痴痴傻笑：“人大了破嗓门和臭脾气倒没变。”
真好，原来自己没有被这座城市彻底遗忘。
现在，叶司机已经完全不困了。
他准备回家歇一歇，晚上继续出来接客。
当打开导航的时候，他忽然扫到一个地名，心里又冒出其他想法，临时决定去碰碰运气！
叶燹这次回来，还想见个故人。
车子最终停在昆川市公安局对面。
他熄了火，降下半窗，然后盯着警局大门，愣出了神。
右手不受控制地抽出一根烟塞进嘴中。
今天是端午节，警局少有进出。
那个人应该不会在吧？
叶燹启动车子，正要离开，忽然警局出来一人，向他招手！
他定住了目光。
对面人影由小到大，越来越近，叶燹感觉心跳擂动得越来越快！
是她！
是故人！
咚！咚！咚！
世事沧桑改变了自己，她却没有岁月的痕迹。
一如当年警校，容貌清晰可辨。
叶燹思绪凌乱，急忙升上车窗，纸烟塞回口袋，坐姿调整端正。
然后捂好口罩，看着那人，一点，一点，靠近车子。
后门呼地打开，那人斜塌进来。
叶燹透过后视镜，瞄了后人一眼，却见那人正盯着自己！
她身穿便服，没戴口罩，额前扑棱着短碎发，面色十分随和。再往下看，腋下掖着厚厚一沓牛皮纸档案袋，双手指缝交叠，搭在膝盖上面。
叶燹一时失神，忘了说话。
“去中山路夏樱胡同巷。”
叶燹打开导航，启动车子，紧绷着呼吸，小心出发了。
一路无话。
客人似乎很累，很快传出轻飘飘、细绵绵的浅睡声。
叶燹太紧张了，差点闯个红灯。
车里太安静了，导航播报的声音有些吵。
叶燹怕把客人吓醒，干脆把音量关到最小。
身后人当然把一切听到心里，她觉得出租车司机太奇怪了。
不过，心很宁静，自己是警察，还怕被碰瓷？
然后后半程就真睡死了。
“客人，到了。”
“嗯？”客人一愣，随即回神：“多少钱？”
“给20吧。”
客人扫了眼前面，竟然没有打表，有些意外：“挺便宜的，扫微信吧。”
叶燹将一块二维码卡片递过去。
“微信收款20元！”手机即时播报。
“谢谢师傅！”
叶燹目送那人走进一条繁华的胡同步行街。
叶燹的微信昵称是“一片冰心”。他想，刚刚那人应该看到了吧？
心里满满的失落。
如果当时好好把握，现在不至于后悔吧？
算算时间，从警校到现在，已经有十年没见了吧？
现在还不是时候。
不能莽撞。
叶燹调转车头，将“空车”改为“有客”，驱车直接回家了。
一直歇到晚上10点，叶燹又开车出门了。
不过，这趟出门太鬼畜了。
事后，叶燹也很无语，他想，他可能就是传说中的柯南体质，天煞孤星。
不管过去，还是现在，到哪都跟树了一根招魂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