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就是一个舞台,你方唱罢我登台,到了这个时候想赖着不走是不行的,因为你的戏已经唱完了,该给后来人腾地方了。
在港台的黑帮剧中,这样的场景是很常见的,新一任少帮主上任之后,总有一些老家伙想摆摆老资格,台词一般都是想当年我跟你爸爸打江山怎么怎么样,潜台词是我的资格很老。
然而,这个世界什么东西老了都值钱,就老马仔不值钱。老马仔们总以为新主子上任后还会买自己的账,就像以前的大哥一样,只可惜,按照一般规律,新主子一般不买老马仔的账,因为他们的脸上写着两个字:过时!
如果说一定要人以群分,那么开国重臣裴寂就要被划到“过时”的那一拨了。
在开国重臣中,裴寂的地位不能说高,只能说是相当高,李渊是一把手,他算一点五把手,连二把手都不能算,因为他跟李渊关系好到可以同穿一条裤子,甚至可以不经李渊同意留宿贵妃。
武德初年,有人控告裴寂谋反,李渊表示不信,为了安抚裴寂,让自己的三名贵妃携带珍玩宝器上门代表自己抚慰,史称当晚裴寂与三贵妃“宴乐极欢,经宿而去”。对于这一点,《旧唐书》评价裴寂说,“留贵妃以经宿,终昧为臣之道”,总之一切的一切都说明,裴寂和李渊的关系,那就是铁瓷!
李渊甚至跟裴寂开玩笑,“你可不能走,要走也得等到我当太上皇”,没想到,李渊玩笑开大了,武德九年,他真当上了太上皇,虽然不是他自愿的。
从武德九年六月四日开始,开国重臣裴寂的幸福日子到头了。从这一天起,他的老友李渊成了名誉皇帝,简称太上皇,而他也在无形中成了太上皇的老臣,简称太上老臣。在太上老臣裴寂的心里,始终有一个结,他知道这个结是他跟李世民共同的结,这个结就是刘文静。
裴寂和刘文静原本是不错的朋友,两人关系好到可以无话不谈,尽管没有李渊和裴寂那样铁瓷,但至少也能算上钢瓷。
两个人一起辅佐李渊起兵,一起当上了开国元勋,然而在开国后不久走到了三岔口,裴寂抱定了李渊的粗腿,而刘文静抱上了李世民这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两个人在各自的道路上渐行渐远。
武德二年,两人矛盾越来越深,裴寂依然坚定地站在李渊一边,刘文静则与李世民打成了铁板一块。在刘文静看来,假以时日,大唐的江山必定归于李世民的名下,裴寂追的是绩优股李渊,他追的则是潜力股李世民。
然而刘文静的算盘并没有打多久,他的如意算盘就被李渊给拨乱了,见惯了隋朝皇帝父子角力的李渊自然清楚刘文静的打算,因此他决定提前出手,不等李世民羽翼丰满,提前把这对叫作刘文静的翅膀剪掉。
不久,在失宠小妾的告密下,在裴寂的审判下,在李渊的默认下,开国功臣刘文静被送上了断头台。曾经承诺刘文静有两次免死机会的李渊做了一回说话不算话的皇帝,刘文静一次免死机会都没有用上,于武德二年直接挂掉。
刘文静挂了,裴寂清净了,李世民却在心底刻下了刘文静的名字,杀害刘文静的凶手有若干,裴寂就是其中的一个,这笔账不能不算,早晚要算,一算就要算个明明白白,彻彻底底!
李世民登基之后,裴寂叔叔自动靠边站了,靠山李渊都已经“太上”了,自己再往前站就是自找没趣了,在他的眼前是李世民的意气风发,在他的旁边是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的后生可畏。裴叔叔知道,自己的时代过去了,谁让自己当年没多帮李世民说说好话呢?该!
裴叔叔自惭形秽,李世民却表现得跟以往一样,照旧尊重着裴叔叔,李世民的认真让裴叔叔心里直打鼓:“这小子唱的究竟是哪出呢?”
贞观二年,李世民到南郊祭祀,裴寂和长孙无忌陪同前往。李世民命裴寂与长孙无忌同升金辂(皇帝御用车辆),裴寂赶忙辞让,李世民说:“以公有佐命之勋,无忌亦宣力于朕,同载参乘,非公而谁?”
这话得分怎么听,仔细一听,李世民这是话里有话,前两句话直接翻译就是:你是太上皇的人,长孙无忌是我的人。看明白了吧,你是太上皇的人,潜台词是你不是我的人,带不带你玩得看我高不高兴!
表面给足你面子,实际却给你一锥子,这锥子扎得裴叔叔浑身难受,他不知道下一锥子什么时候会扎过来。
裴叔叔没有等太久,仅仅一年之后,他就等来了又一把锥子,只不过这一次更加致命。
导致裴叔叔挨锥子的是一个和尚,这个和尚的名字叫法雅。
法雅,原本是混迹于皇宫的和尚,皇宫大门抬脚就进,后来因为李世民禁止和尚进入,法雅由此失落不已,失落之余就是发发牢骚,扯扯闲话,没想到,一扯把自己扯成了妖言惑众,被判斩首。
本来一个被斩首的和尚跟贵为司空的裴寂叔叔是扯不上关系的,然而皇帝李世民说有关系,那就是有!
什么关系?裴寂听过法雅的妖言却没有举报,没有尽到一个司空的责任,辜负了国家的信任,枉穿了这身官服,总之罪过大了!
到这个时候,裴叔叔明白了,什么叫找茬,这就叫找茬!
裴叔叔屈指一算,也对,已经贞观三年了,李世民已经给太上皇李渊三年的面子了,孔子都说“三年不改为父之道是为忠”,人家李世民给了你三年面子,够意思了!
这一年正月二十九日,裴寂叔叔一生中最灰暗的日子到来了,他被免除官职,食邑削减一半,外加勒令即日迁出长安,回家乡蒲州(今山西省永济市)居住,官被撤了还不算,连户口和粮油关系都一并转回老家,一句话,滚,滚得远远的!
裴叔叔原本还想请求留在长安居住,没想到遭到了大侄子李世民劈头盖脸地数落:“以你的功劳,怎么能升到这么高的地位?不过是受太上皇恩宠,你才在文武百官中排第一。武德年间法纪混乱,贿赂横行,毛病都出在你身上,就因为你是故旧,不处理你也就罢了,能让你活着回乡,也算照顾你了!”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这下裴叔叔脸和皮都没了,没皮没脸了!
没皮没脸的裴叔叔郁闷地回到了蒲州,打算在蒲州终老,然而没想到,终老蒲州居然也是一个可望不可即的梦想。
在他回到蒲州不久,又有人参了他一本:有个叫信行的精神病患者曾经说裴寂有皇帝命,可裴寂也没有报告,按律当斩。
倒霉催的,一个神经病的话也要追究,真够神经病!
在神经病的折腾下,裴寂很快接到新的调令,即日起户口和粮油关系再次转移,即日迁徙,奔哪?交州!
交州,今越南中部、北部、广西的一部分,离长安有多远,自己看地图量。
这就叫,有多远,走多远!
好在李世民做事还没有做绝,尽管裴寂叔叔向着交州进发,最终李世民还是照顾了他,交州就不用去了,去静州吧!
静州,今广西昭平县,比交州近那么一点点!
落户广西昭平县的裴寂很快做出了一件大事:犯上作乱,当羌族的盟主!
别紧张,这是谣传!
在裴寂落户昭平之后,当地羌族部落作乱,风传他们劫持了前任司空裴寂,并邀请裴寂出任盟主。谣言晃晃悠悠地飘进了长安,飘进了唐朝的高层,也飘进了李世民的耳朵里,对此李世民坚定地摇了摇头,说道:“不可能,裴寂理应被处死,是我网开一面饶他不死,他一定不会那么做!”
事实证明,李世民尽管讨厌裴叔叔,但他还是了解裴叔叔的,裴叔叔虽然仕途已经走到尽头,但对唐朝的忠诚之心天地可鉴。
不久,正式消息传来:裴寂率领家人奋勇作战,击破羌族军,平息叛乱!
三年后,李世民淡忘了与裴叔叔的往日恩怨,反而记起了裴叔叔的开国元勋,征召裴寂回长安任职,这一次裴叔叔终于开心地笑了,含笑九泉。
在接到征召数天后,久经考验的唐朝开国元勋、忠诚的唐朝官员裴寂因病医治无效于静州去世,享年六十岁。
或许裴寂真的本事不济,或许他的功绩被李世民及其后人刻意掩盖了(很有可能),但他在起事之初为李渊提供的援助是不可抹杀的。在他主事的武德年间,并没有李世民说的那么不堪,事实上《唐律》正是在裴寂的主持下制定的,武德年间的诸多大事都有裴寂的身影,说他本事不济是可以的,说他于社稷无功是不对的,一切的一切只因为他与李世民之间有一道叫作刘文静的结,更重要的是在武德九年里,他没有帮李世民多多美言。
怪只怪,他没有看到未来的第三只眼。
在裴寂被流放静州的同时,那道叫刘文静的结打开了,刘文静在死后第十年终于迎来了平反的日子。
贞观三年,李世民追复刘文静官爵,以其子刘树义袭封鲁国公,许尚公主。后刘树义与其兄树艺怨其父被戮,又谋反,伏诛。
李世民的胸怀很大,比如他可以重用东突厥的大批降将。
李世民的胸怀很小,比如他忍了三年还是要把裴寂从高位上狠狠摔下。
李世民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有仇报仇、有恩报恩的正常人,仅此而已!
裴寂从司空高位摔落,主要是因为那道叫作刘文静的结,再加上在武德年间没有给李世民出力,而另外两位武德年间的高官在贞观年间依然活跃在唐朝政坛,一切只因为他们在关键的时刻说了关键的话。
这两个人的名字,一位叫陈叔达,一位叫萧瑀。
陈叔达,字子聪,陈宣帝第十六子也。
如果按前朝遗老算,陈叔达得算两朝遗老了,在隋时他算南陈遗老,在唐时他又能算前隋遗老,其实能算遗老的只是他的血缘,陈叔达的仕途完全是自己奋斗,早在李渊起事不久,陈叔达就加入了李渊的起事行列,他此前的身份是隋绛郡通守。
陈叔达从李渊任命的丞相府主簿干起,与记室温大雅同掌机密,李渊的军书、赦令及禅代文诰,多数都是陈叔达所为,有笔杆子开路,再加上长期在李渊身边效力,陈叔达的仕途就是一条高速路。
武德元年,授黄门侍郎。
武德二年,兼纳言。
武德四年,拜侍中。
武德五年,进封江国公。
诸位如果还记得的话,武德九年六月四日,当杀气腾腾的尉迟敬德向李渊通报玄武门之变时,陈叔达正和裴寂、萧瑀一起陪在李渊的身边,也正是陈叔达和萧瑀当场建议李渊让位给李世民,算是为李渊在死棋中找到了一招活棋。
事实上,陈叔达和萧瑀早就算“挺秦王派”了,让李渊让位的建议只不过给李世民送个顺水人情,李世民、陈叔达、萧瑀都看明白了这步棋,只有李渊一个人蒙在鼓里。
继位之后的李世民有恩必报,贞观初年,加授陈叔达为光禄大夫。
然而进入贞观年间后,陈叔达的仕途从高速路变成了山间小路。
武德九年十月二十五日,刚刚与李世民分享了四个月的胜利果实,陈叔达的仕途遭遇了急刹车。
当日,李世民的心情非常低落,原因是他看到了大臣们的新旧不和,老资格大臣萧瑀与新晋大臣房玄龄、长孙无忌等人有着很深的矛盾,房玄龄等人看不惯萧瑀“资深老臣”的派头,萧瑀也看不惯房玄龄等新人当权,而且与自己的老对头封德彝亲近,因此就给李世民上了一道言辞激烈的“亲启密奏”。这封“亲启密奏”火药味十足,让李世民颇为恼火。
李世民本来心里就有火,没想到陈叔达和萧瑀因为意见不合,当着李世民的面又吵了起来,这下皇帝生气了,后果很严重,陈叔达、萧瑀“御前争吵对皇帝不敬”,双双免职,以后要吵到马路上吵吧,没人管你们,反正是俩白丁!
白丁也就是说说,说到底,李世民还是个念旧的人。
等到陈叔达在家为母守孝期满,李世民又委任陈叔达为遂州都督,这一次陈叔达却没有从命,理由是有病,事实上是真有病,不是装的。
又过了一段日子,李世民又想起了他,这一次不用出远门了,就近在长安上班,官不算大,礼部尚书。
如果能在礼部尚书任上持久也算不错的结局,然而陈叔达的挫折又来了。
在陈叔达就任礼部尚书不久,他又遭到了弹劾,理由是“闺庭不理”,用通俗的话说是家庭私生活出现了丑闻,这在讲究名节的当时可是不小的罪责。
幸好,李世民是个有恩报恩的人,没把这件事放大,只是给陈叔达安排了闲散官职,原有待遇照旧,提前进入退居二线的状态,自此陈叔达的仕途体面地走到了尽头。
李世民为什么对陈叔达如此照顾,《旧唐书》给出了答案:
建成、元吉嫉害太宗,阴行谮毁,高祖惑其言,将有贬责,叔达固谏乃止。至是太宗劳之曰:“武德时,危难潜构,知公有谠言,今之此拜,有以相答。”叔达谢曰:“此不独为陛下,社稷计耳。”
看明白了吧,关键时刻关键的几句话发挥了关键的作用。
贞观九年,陈叔达卒,谥曰缪。后赠户部尚书,改谥曰忠,这样武德年间又一重臣走完了自己的人生路,他的路不算平坦,但比裴寂好得多。
陈叔达的路走完了,该说说萧瑀的路。
同陈叔达一样,萧瑀也是皇亲国戚,值得一提的是,萧瑀祖上的江山还是被陈叔达的祖上夺走的,南朝宋、齐、梁、陈更替,陈叔达家的陈取代的正是萧瑀家的梁,而两大皇族后裔同时给李渊打工,李渊的谱够大的。
萧瑀,字时文,其高祖为梁武帝,曾祖为昭明太子,祖父萧察为后梁宣帝,父亲萧岿为后梁明帝,姐姐为隋炀帝杨广的皇后萧皇后。
从祖上和姐姐来看,萧瑀算得上纯粹的金枝玉叶,不过同陈叔达一样,他在唐朝的地位也是靠自己奋斗来的。
其实萧瑀在姐夫杨广的手下当官已经当得风生水起,一路官至银青光禄大夫、内史侍郎,本来还有可能更进一步,然而坏就坏在自己的嘴上了。
说起来,萧瑀也是一片好心,结果好心遇上了驴肝肺,谁的驴肝肺?
他姐夫,隋炀帝杨广的。
隋大业年间,隋炀帝北巡至雁门被东突厥大兵围困,二十万东突厥大军围困雁门一座孤城,不出意外的话,杨广和所有随从将有可能被活活饿死。
这时候,小舅子萧瑀站了出来,建议姐夫杨广派使节前往东突厥国内向义成公主求救,兴许还有一线生机,另外请杨广下令,不再征辽东,以安抚人心。
两个建议杨广都采纳了,前一个建议立马见效,义成公主谎称边境报警骗得始毕可汗撤兵而去,而后一个建议,杨广却出尔反尔,表面同意,心底却有另外的打算。
等到三征辽东时,杨广就把自己在雁门做的不再征辽东的承诺抛在了脑后,并且为自己当初的承诺找到了一个替罪羊,他的小舅子——萧瑀。
杨广谓群臣曰:“突厥狂悖为寇,势何能为?以其少时未散,萧瑀遂相恐动,情不可恕。”意思是说,突厥人能成什么气候,都怪当时萧瑀大惊小怪给我出的馊主意,还不让我征辽东,我怎么有这么个不成器的小舅子呢?
随后,杨广下令,将小舅子萧瑀降职为河池郡守,即日启程。
自此,萧瑀与姐夫杨广分道扬镳,姐夫杨广以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精神冲向辽东,遭受了第三次惨败,又以一去不归的势头三下扬州,最终在扬州兵变中被弑,结束了自己的大业,而小舅子萧瑀却在河池郡守任上等到了李渊的起兵,后举河池郡向李渊投降,授光禄大夫,封宋国公,拜民部尚书,开始了自己在唐朝的仕途。
在李世民继位之前,萧瑀在唐朝的仕途也是一条高速路。
李世民为右元帅攻洛阳时,萧瑀为元帅府司马;
及平王世充,加邑二千户,拜尚书右仆射;
武德五年,迁内史令;
李世民继位后,迁尚书左仆射。
萧瑀为什么在武德年间仕途如此之顺,有四个原因:
一、为人正直;
二、累世金枝玉叶;
三、李渊母系独孤一脉女婿;
四、熟识国典朝仪,孜孜自勉,留心政事。
有了这四个原因,萧瑀想不得宠都难。因此,李渊以心腹视之,每次临朝听政,都赐萧瑀升于御榻而立,亲切地呼之为“萧郎”。
然而物极必反,盛极必衰,一路高歌的萧瑀还是在李世民继位之后开始走下坡路,这一下就是二十多年。
李世民即位之初,本着沿用老人的原则,任命萧瑀为尚书左仆射,任命封德彝为尚书右仆射,本来萧瑀以为自己领导群臣的时代到来了,结果没想到,自己面前是一个又一个大坑。
给萧瑀挖第一个大坑的是右仆射封德彝。
封德彝,典型的左右逢源之人,先后侍奉过杨广、李渊、李世民三位皇帝,无论谁当皇帝他都能得到重用,靠的是什么?两个字,圆滑。
李世民与李建成争储时,封德彝坐山观虎斗,眼睛看着二虎相争,心里打着自己的算盘,鉴于李建成有嫡子身份,因此封德彝的天平就倾向了李建成,后来李建成因为卷入杨文干谋反险些被李渊废掉,正是封德彝上书力挺李建成,才使李建成有惊无险地保住了太子之位,李世民对此却一无所知,反而认为封德彝是个好人,一个能替自己说话的好人。
李世民的错觉一直延续了二十多年,直到封德彝死后十六年当年的真相才被调查清楚。原来人家封德彝谁的人也不是,人家就是一个切豆腐的——刀切豆腐两面光,谁也不得罪。
尽管封德彝是个切豆腐的,但挖起坑来也是个高手,萧瑀与他共事仅仅几个月,就掉坑里了。
封德彝挖坑的手法很简单,四个字:反复无常。
通常手法是这样的,萧瑀事前跟封德彝商量好上奏皇帝的奏折,说好两人要统一口径说服皇上,然而到了李世民面前,封德彝马上变脸说自己压根儿不赞成萧瑀的提议,反过头来再找萧瑀提议中的漏洞,这就等于当场给萧瑀挖个坑,让萧瑀自己在坑里慢慢跑。
这样的事有个两三次,萧瑀的脸也就丢尽了,再加上萧瑀也有自己的毛病——嘴狠,得理不饶人,这样左仆射萧瑀的朋友越来越少,而右仆射封德彝的朋友越来越多,房玄龄、杜如晦这些新人愿意跟和蔼可亲的封德彝小朋友做朋友,而不愿意跟萧瑀小朋友一起玩。
感到受冷落的萧瑀小朋友随后给李世民上了一道亲启密奏,这道亲启密奏写得措辞激烈,火药味十足,隔着纸张李世民就能闻到里面的醋酸味,李世民尽管能忍,也是有脾气的,堂堂左仆射跟群臣争风吃醋,像什么样子?停职反省,家里蹲着吧!
在家里蹲了一些天后,李世民的火消了,随即下旨,萧瑀官复原职,接着当尚书左仆射。
然而萧仆射复职没多久,又出事了,当着皇帝李世民的面跟陈叔达打起来了。
当天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仅仅是两个人意见不合,然而两个老资格的大臣面红耳赤地吵了起来,像两只斗鸡一样,就差抬胳膊挽袖子直接肉搏了。
一直冷眼旁观的李世民再也忍不住了,老爹李渊留下的这些人都是些什么人啊?不是老油条(封德彝),就是老棒槌(裴寂),再不就是两斗鸡(萧瑀、陈叔达),什么素质啊!
李世民一声大喝,两只斗鸡各自收了声,草草收场,当场他们得到处理意见:御前争吵,大不敬,双双免职!
这样,经过封德彝的挖坑以及萧瑀自身的努力,武德时期重臣萧瑀终于坐上了滑梯,从尚书左仆射的高位滑落到谷底,也滑出了贞观一朝的核心层。
从此,萧瑀的仕途走出了S型,时而接近权力中心,时而远离,时而近,时而远。如果说李世民是地球,那么房玄龄、长孙无忌就是围绕李地球的九大恒星,至于萧瑀,只能算作狮子座流星雨,时而有,时而无,没有规则可言。
一年后萧瑀授晋州都督;
再一年后,征授左光禄大夫,兼领御史大夫;
后弹劾房玄龄、魏征、温彦博等人,以失败告终,罢御史大夫,转任太子少傅,不再参与政事;
贞观六年,授特进(文散官二级,正二品),行太常卿;
贞观八年,为河南道巡省大使,不料刑讯逼供致人死命,幸亏李世民力保过关;
贞观九年,拜特进,复令参与政事;
贞观十七年,与长孙无忌等二十四人并图形于凌烟阁。是岁,立晋王为皇太子,拜瑀太子太保,仍参与政事。
贞观二十年,萧瑀再次得罪李世民,得罪的理由居然是反复无常。事情起因是这样的,萧瑀由于看不惯房玄龄等人得宠恳请出家为僧,李世民勉强准奏,然而紧接着萧瑀又变卦了,再次上奏:考虑再三,不能出家为僧。如此反复无常,简直把自己当成幼儿园的小朋友,同时也把李世民当成了小朋友,此时的李世民只有一个念头:萧瑀,你在逗我玩呢!
随即李世民小朋友下诏,将萧瑀小朋友赶出中央,外放为商州刺史,再也不跟你玩了。
于是在唐朝奋斗了将近三十年的萧瑀从终点又回到了起点,怀里揣着“驿动的心”,手里却没有一张票根。
大业十四年他是河池郡守,贞观二十年他是商州刺史,强盗哥伦布歪打正着地证明了地球是圆的,而老臣萧瑀用自己的经历证明,人生原来也是一个圆。
贞观二十一年,萧瑀被征授为金紫光禄大夫,复封宋国公,从幸玉华宫,遇疾薨于宫所,享年七十四岁。
萧瑀的一生是跌宕的一生,起伏的一生,有故事的一生,如果拍成电视剧,片名可以用两个字,《浮沉》。
他曾经官至尚书左仆射,位极人臣;
他曾经外放商州刺史,于权力中心外远远地徘徊;
他曾经在太子废立的关键时刻力挺李世民,后被李世民赠诗: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
他曾经与长孙无忌等二十四人一起画像凌烟阁,在武德年间重臣中,他是唯一的一个(屈突通、唐俭等人算核心大臣,不算重臣)。
他一度被太常寺拟谥为“肃”(刚德克就曰肃),然而被李世民否决了,李世民说:“易名之典,必考其行。萧瑀性多猜贰,此谥失于不直,更宜摭实。”改谥曰贞褊公,“贞”表明端庄,“褊”表明多猜疑,显然这是一个打了折的谥号,注了水的好人。看来惹谁也不能惹皇帝,一旦惹了他,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外带感谢你八辈祖宗!
世人都说李世民的胸怀像海洋,其实从萧瑀的身上反射来看,有时候李世民的胸怀也挺窄的,不像海洋,像小河,在一个谥号上跟萧瑀过不去,不是小河又是什么呢?
三朝元老,累世金枝,皇帝赠诗“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一辈子活这一句话,足矣!
裴寂摔了,陈叔达隐了,萧瑀坐上了忽上忽下的过山车,武德年间的三位重臣逐渐淡出了权力中心,剩下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们唱起了主角。
其实早在李世民即位之初,房玄龄等人已经形成了贞观一朝的核心架构,其间虽然还有裴寂、陈叔达、萧瑀这些老同志掺和,但显而易见,贞观一朝的主力军已经由原秦王府府属接力担纲。
贞观元年,房玄龄、长孙无忌、杜如晦、尉迟敬德、侯君集五人论功为第一,进爵国公,各赐实封一千三百户,自此朝政已经不动声息地进入房玄龄们的时代,而裴寂、陈叔达、萧瑀则从主力变成了替补,再从替补变成了若有若无的点缀,一朝天子一朝臣,此言不虚。
说起来,房玄龄和杜如晦的受重用还跟一个人有关,这个人并不是李世民,而是隋朝一位并不起眼的官员,这个人的名字叫高孝基,时任隋吏部侍郎(人事部副部长)。
高侍郎官职不高,仅仅为侍郎(副部级),但是有一项超能力:知人!
房玄龄十八岁时本州举进士,授羽骑尉,在其后的某一天,房玄龄到吏部报到,在这里房玄龄遇到了他人生的第一个伯乐高孝基。
高孝基把房玄龄上下端详个仔细,一边看,一边交谈,一边感叹,随后跟同事裴矩说了一句话:“仆阅人多矣,未见如此郎者。必成伟器,但恨不睹其耸壑凌霄耳。”意思是说,我阅人无数,从来没见过像这个青年这样的,这个青年将来必成国之重器,只可惜我老了,看不到他直冲云霄的那一天了。
果如其言,贞观四年,房玄龄出任尚书左仆射,位极人臣,这一年他五十一岁,距离高孝基品鉴时已经过了二十多年。二十年前能预见二十年后的事情,莫非高侍郎有一双看到未来的眼?
与房玄龄一样,青年时期的杜如晦也曾经被高孝基品鉴了一番。
隋大业中,杜如晦以常调预选,吏部侍郎高孝基对之非常器重,高孝基端详良久,语重心长地对杜如晦说了一句话:“公有应变之才,当为栋梁之用,愿保崇令德。今欲俯就卑职,为须少禄俸耳。”意思是说,你将来一定会成为国家栋梁之材,今天先安排你当一个小官,可别因为俸禄少就不干啊。
果如其言,武德九年八月李世民继位,杜如晦出任兵部尚书,贞观二年,兵部尚书职位保留,同时加授侍中一职,同时兼任吏部尚书,同时总监东宫兵马事。贞观三年,代长孙无忌出任尚书右仆射,同时主管全国官员选拔,与房玄龄共掌朝政,千古良相组合“房谋杜断”由此而来,而“房杜”最早的伯乐便是隋吏部侍郎高孝基。
贞观三年,杜如晦以高孝基有知人之鉴,为其树神道碑以纪其德,在杜如晦的脑海中一直回响着高孝基的那句话,那是高孝基对杜如晦和房玄龄两个人说的,“二贤当有兴王佐命,位极人臣”。这句话一直激励着房玄龄和杜如晦,没想到,贞观三年,高孝基的这句话真的变成了现实。
然而在杜如晦牢记高孝基勉励之言的同时,他却忘了,高孝基的话是有后半句的。
后半句是什么呢?
“只杜的年寿要稍减于房!”高孝基如是说。
贞观三年冬,杜如晦染病,贞观四年,薨!(高孝基,活神仙)
在杜如晦之后,房玄龄继续发挥着自己的光热,同李世民的大舅子长孙无忌一起为贞观一朝打理着江山,房玄龄的年寿比杜如晦长得不是一星半点,他一直很坚挺,一直坚挺到贞观二十二年,享年七十岁。
杜如晦走了,房玄龄并不孤独,因为他还有一个重要战友,这个人就是李世民的大舅子长孙无忌。
要论起长孙无忌与李世民的关系,那是太平洋的海底——深了去了!
长孙无忌从小就跟李世民是铁瓷,李渊晋阳起兵之后,长孙无忌闻风而动,并在义军渡河时赶上了队伍,开始了与李世民并肩战斗的光辉岁月。之后平王世充,战玄武门,有李世民的地方就有长孙无忌的身影,有打小的铁瓷关系,有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姻亲关系,再加上长孙无忌本身也是一个能人,综合评定:想不红都难!
李世民继位之后,长孙无忌历任吏部尚书、尚书右仆射,当别人还在仕途苦苦攀登的时候,长孙无忌已经到了隐藏锋芒的时候,因为已经有人向李世民密奏:长孙无忌权宠过盛,该遏制了。
然而遏制不遏制,群臣说了不算,李世民说了才算。
李世民说了,而且说得很明白:“朕今有子皆幼,无忌于朕,实有大功,今者委之,犹如子也。疏间亲,新间旧,谓之不顺,朕所不取也。”
这话说得,硬气,不过有点别扭,有把大舅子比作儿子的吗?不过不管怎么说,长孙无忌这个红人是当定了,论关系,论出身,论能力,他不红,没天理!
纵贯贞观一朝,长孙无忌从头红到了尾,尽管为了避免权宠过盛,长孙无忌拼命推辞李世民给予的委任,结果越推辞越委任,越推辞反而越多,长孙无忌就是一头驮着棉花的毛驴,跌进了那条叫作大唐的河流。河水不断浸入长孙无忌背上的棉花,河水越来越多,棉花越来越重,直到长孙无忌再也背不动。
在卸任尚书右仆射之后,李世民拜长孙无忌为开府仪同三司(从一品)。开府仪同三司是地位相当于三公的闲散高官职位,然而到了长孙无忌这里,地位等同于三公,职位一点也不闲散,该参与朝政参与朝政,该干预国家大事干预国家大事,他这个散官,比正常的官员都忙,没办法,太重要,皇帝离不开。
就这样,长孙无忌和房玄龄成为李世民最得力的两位能臣,在这两个人之外还有一干人等,比如岑文本,比如唐俭,比如魏征,比如高士廉,再加上武将李靖、李世勣、侯君集,这些人便构成了贞观一朝的主力阵容。然而在这个阵容之外,还有一个人,这个人的一生就是一个奇迹,他的奇迹也告诉世人:世上是有奇迹的,要相信奇迹。
这个人是谁呢?布衣宰相,马周!
2007年年底,一部《集结号》让多年的龙套张涵予获得多个影帝头衔,从此天下知名,葛优对张涵予的成名有一句很经典的话:“有准备的人赶上了好机会!”
这句话用在马周身上同样适合,而且超适合,没有李世民,就不可能有马周的奇迹,而没有马周,李世民的形象也不会像今天这样丰满,这就是所谓的君臣际遇吧。
马周,字宾王,博州茌(chí)平(今山东省茌平县)人。世人知道马周这两个字,却很少有人仔细琢磨“宾王”这两个字,“宾王”是什么意思呢?宾客之王,天子上宾,能为天子出谋划策的人。取“宾王”作为自己的字,马周志向不小。除马周之外,历史上还有很多叫“宾王”的有志青年,比如那个文才让武曌叹为观止的骆宾王!
马周少时父母双亡,贫苦无依,勤读博学,精《诗》《书》,善《春秋》,这就是马周二十岁前的履历,很简短,很苦涩。
青年时期的马周其实是一个愤青,落拓不治产业不为州里所敬,基本属于快混不下去的那一拨。到了武德年间,马周在博州找了人生第一份工作——助教,这样他摇身一变就变成了州教育局下属的一名教师。如果换了别人,一定会珍惜来之不易的工作机会,偏偏马周不是一般人,整日以喝酒聊天为乐,工作?跟我有关系吗?
长此以往,博州刺史达奚恕看不下去了,隔三岔五把马周叫到跟前斥责一顿。有才的人一定是有脾气的人,马周是有才的,因此他也有脾气,几次斥责下来,马周一拂袖,大爷不干了,走!
随后两手空空的马周又游荡到曹州、汴州,依然继续着以往的经历——碰壁。
如果仅仅是碰壁也没什么,他还受到了一顿羞辱,浚仪令崔贤本着“痛打落水狗”的精神把马周羞辱得人不像人,狗不像狗,这次羞辱深深刺痛了马周的自尊,为什么要受这样的屈辱,难道你精读《诗》《书》就是要过这样的生活?
不,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一定要改变,一定要寻找机会!
到哪里寻找机会?还是去比较大的城市吧——长安!
在长安城外的新丰镇,马周又一次遭到了白眼,不过这一次他把别人的白眼转变成了青眼。
事情是这样的,马周走进新丰的一家客店,店小二看他穿着普通就没搭理他,转而去热情地招呼来往的商贩,毕竟人家兜里有的是钱,而马周兜里可能比脸还干净。
马周一看又遭到冷落,心中不快,不过他不准备发作,他来长安是寻找机会的,不是找碴的,只是老让别人在门缝里把自己看扁了也不是滋味,还是给他们露一手吧。
“小二,酒,一斗八升!”
一斗八升?开什么玩笑,本店客人最高纪录一斗,就你还一斗八升?
马周微笑着点点头,对,就是一斗八升!
酒上来了,马周一个人悠然独饮,酒在他的面前逐渐消失,而店主人和店小二已经悄悄地将白眼换成青眼,能喝一斗八升的人肯定不是一般人,看来这个疑似穷鬼不是一般人。
能力是什么?能力就是你比别人高那么一点点,哪怕就是一点点!
喝了一斗八升之后,两眼摸黑的马周进入了长安城,不知什么机缘进入了中郎将常何的家中,什么机缘,《旧唐书》《新唐书》都没有交代,电视剧《贞观长歌》演绎说是安康公主命令常何收留马周,其实纯粹是扯淡,安康公主在史书上只有一句话:下嫁独孤谋。这种在历史上只留下一句话记载的公主能提携马周?纯粹是想象。
马周是如何得到李世民青睐的呢?说到底还是因为一道奏折!
贞观五年,李世民下令文武百官给朝廷提建议,言得失。常何作为中郎将也有提建议的任务,然而这个任务折腾了常何好几天。
常何是一个粗人,会写的大字可能只有两个,一个是常,一个是何,让他写奏折提建议,基本上等于逼着黑瞎子拉小提琴。
两眼摸黑的常何只能硬着头皮在自己的房间里冥思苦想,憋了几天,憋出了四个字:太难写了!
正当常何不知道如何交差的时候,晚上起来上厕所的马周看见常何的房间有亮光就敲门走了进来,一问才知道,原来常何是被奏折给憋的。
至于吗?不就是提建议、言得失嘛?
马周一拍胸脯,说道:“我替你写吧!”这句话为马周赢得了一生的机遇。
第二天,“完成”任务的常何极其洒脱地上交了奏折,这一交不要紧,李世民惊着了。
所书二十余条,条条切合时弊,针针见血,毫不走空,再一看署名,李世民又惊着了,“常何”,认识大字不超过一筐的那个家伙?不可能!就算他是“吴下阿蒙”,也不可能进步这么快,更何况他天天在玄武门晃,哪有看书进步的时间呢?
常何忐忑不安地来到李世民面前,一头雾水,一脸惊愕,说实话,他知道马周在奏折上写满了字,至于写了什么,他并不是很清楚。不过看看李世民的脸色很温和,常何放宽了心,索性实话实说:“此非臣所能,家客马周具草也。每与臣言,未尝不以忠孝为意。”
这句话改变了马周的一生。
李世民随即传令,急召马周进宫晋见,马周一时未到,李世民连派四拨使者,马周你的机会来了!
接下来的相会,让马周终生难忘。对马周而言,这就是他与李世民两个人的“隆中对”,一番“隆中对”之后,李世民大喜过望,当即命马周入职门下省。从今天起,你就到门下省听差吧!
由此,布衣马周进入贞观一朝的权力中心,由最初的票友最终奋斗成实质宰相——中书令。
贞观五年,直门下省(票友);
贞观六年,授监察御史(正八品,正科级),奉使称旨;寻除侍御史,加朝散大夫(文散官,从五品,副厅级);
贞观十二年,转中书舍人(正五品,副厅级);
贞观十五年,迁治书侍御史,兼知谏议大夫,又兼检校晋王府长史;
贞观十七年,晋王为皇太子,拜中书侍郎(正四品,正厅级),兼太子右庶子;
贞观十八年,迁中书令(正三品,正部级),兼太子右庶子;
贞观二十一年,加银青光禄大夫(从三品)。
从贞观五年到贞观十八年,短短十三年里,马周就完成了从票友到实质宰相的转变,这样的速度在贞观一朝罕见,即使在武则天鼓励告密的年代也极为罕见,马周做到了,而且做得很好。
马周靠什么做到的呢?很简单,三个字:上奏疏!
上奏疏三个字很简单,马周一辈子就活在这三个字上,然而这三个字充满了智慧,一般人做不来。
马周的奏疏范围很广泛,从国家稳定到皇帝与太上皇的关系,从分封制到官员选拔,每一次上书都深得李世民认可,《旧唐书》写道,“周有机辩,能敷奏,深识事端,动无不中”,因此善于夸人的李世民说道:“我于马周,暂不见则便思之。”
见过会夸人的,没见过这么会夸人的!
然而李世民并不是唯一一位夸马周的伟人,在20世纪的中国,有一位伟人也曾经对马周给予高度评价,这位伟人评价马周于贞观十一年的上书时写道:贾生《治安策》以后第一奇文,宋人万言书,如苏轼之流所为者,纸上空谈耳。傅说、吕望,何足道哉。马周才德,迥乎远矣。
比苏轼牛,比傅说牛,比吕望(姜子牙)都牛!
是谁给马周这么高的评价?毛泽东!
其实马周的智慧不仅体现在大事上,不起眼的小事依然能体现他的智慧。
靠右行走,在今天是惯例,这个惯例谁提出的?马周!
以前长安早晚靠喊声警示民众注意开关城门的时间,后置鼓代之,谁提出的?马周!
以前唐代官服只有黄紫两色,后三品服紫,四品五品朱,六品七品绿,八品九品青,谁提出的?马周!
现代企业加班有“大夜”和“小夜”之分,不超过夜里12点为小夜,超过则为大夜,在唐代宿卫也采用这种方式轮流值勤,谁提出的?马周!
官府驿站马匹容易走失,难以辨认,马周说了一句话:把马尾巴截了。结果驿马无论跑到哪,都能找回来,没办法,马尾巴短一截太明显了。
值得一提的是,唐代还有一条限速规定:禁止在城区和闹市区驱赶马车高速行驶,不知道这一条是不是马周制定的!
上面说的是为公,其实为私,马周的小聪明也不含糊。
马周还是御史时,曾经四处让人寻找房源,找到一处豪宅,马周非常满意,一问,挺贵,二百多万。旁人以为马周疯了,御史而已,向来口袋空空,哪来二百多万买房?没过几天,笑话马周的人傻眼了,有关部门迅速付完房款,外加奴婢什物一应俱全,这时大家全明白了,哦,不是大款,是公款!
不用张口,李世民赏的!
除了房子外,马周的胃口一直很好,尤其好吃鸡,每次下到郡县,食必进鸡,有小吏认为马周违规,告到了李世民那里。李世民听后一笑:“我禁御史食肉,恐州县广费,食鸡尚何与?”
吃肉非法,吃鸡合法!随即李世民下令,绑了,狠狠骂一顿再放人!告状?也不提前看看规则!
显然,马周是聪明的,也是吃透规则的。数年后,吃透规则的马周得到了考选官员的权力,本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原则,马周废浚仪令崔贤,以报当年羞辱之仇,事后官方追查此次报仇,结果处处符合规则,最终官方鉴定,两字:合法!
总体而言,马周是一个善于思考、活用规则的人,他用自己的思考赢得李世民的信任,而李世民也用马周向世人展示了自己用人的手腕与肚量。
即使过往经历复杂如魏征、王珪、薛万彻(太子故人),李世民可以用;即使过往敌对如阿史那思摩、阿史那社尔(突厥战将),李世民可以用;即使过往履历如马周一样平淡,李世民也可以用。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能容常人难容之事,贞观一朝,万象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