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李子标似乎并不在意,他只是回过头看了方泊林一眼,淡淡地说了一句,疯子。
角落里的两名小记者兴奋起来,没想到今天来挖到这么大新闻。
师律师迅速整理思路,他眯起眼睛说道:“被告正是因为受到方泊林博士的强大压力,才在意识不清的状态下被引导认罪。方泊林出于嫉妒和学业不顺利的挫折,将李子标先生从事的研究课题,强行与孙川笠猝死事件相关联。”
方泊林骂道:你放屁。
被法官提示后他急切地说道:“我可以举证。我有录音为证,孙川笠打电话到诺诗医学做亲子鉴定,电话就是李子标接的。还有,诺诗医学的员工霍小红可以作证,把孙川笠的DNA样本送去做全基因组测序的人,就是李子标!他把数据拷走了,然后请了一个月的假,解析孙川笠的基因序列。是他发现了M2D的秘密!是他为秦原策划了复仇计划!他是同罪案犯!”
方泊林越说越激动:“人在做天在看,这些都留下了痕迹,电话录音,数据拷贝的记录,还有李子标的请假记录!”
大家面面相觑,都呆住了,从未见过这样一波三折的庭审现场,以前参加的现场都是教科书式的按部就班。
方泊林拉小红:“小红,你来作证,孙川笠的DNA样本是李子标送去的。”
小红却瑟缩在椅子里,似乎受到了惊吓一般,一张小脸煞白煞白,神情麻木地注视着前方。
在方泊林急切的催促和法官的要求下,她缓缓回过神来,走到证人席上,又回头看了一眼方泊林,方泊林满眼期待地对着她点点头。
小红说道:“确实是李子标送来的,不是秦原。”
方泊林松了口气,看来这段时间自己的表现还算不错,总算是把这个笨丫头控制住了。
小红继续说道:“但是——”
“那段时间,李子标和秦原经常送一些样本过来,因为他们在研究一个什么人群队列,需要很多的样本,这个课题,胡总也是知道的。”
胡钧锴点点头,脸上面无表情。
方泊林顿时脸色大变,他指着小红说道:“你撒谎!”
师律师说道:“诺诗医学是李子标博士的导师胡钧锴创办的一家生物科技公司,接收亲子鉴定的样本不过是业务范畴内,无可厚非。至于拿来做测序用于研究,这也不犯法吧。”
师律师摊开双手,他清清嗓子说道:“这场罗生门可能大家都听懵了,那么我来梳理一下吧。”
“死者孙川笠,经查,生前曾组织领导团伙,犯有强碱罪、聚众因乱罪、故意伤害罪。被告人秦原即为受害者之一,此前曾两次寻求法律援助,然而碍于其父孙志勋伙同警局保护伞,没有成功。被告人秦原进行科学研究的过程中,无意间获知孙川笠携带M2D突变,对该基因产生兴趣进行了相关研究。但该突变并非毒药,没有必然致死的功能,只是增加猝死的发生概率。至于引发猝死的因素,那是非常复杂的,专家学者也不敢下定论。但是无论是饮用咖啡、剧烈运动还是服用药物,孙川笠均未受到外界胁迫。”
师律师掷地有声地说道:“因此,无法论证死者孙川笠的直接死因,是由我方被告秦原导致的。”
“另一条线,方泊林博士研究的领域正是猝死基因,他找到了孙川笠的病例,得知了孙川笠和秦原的过往,出于对李子标博士的嫉恨,便强行将秦原的研究行为和杀人谋划关联起来,来误导大家。”
方泊林脸色苍白地说道:“法官,M2D的秘密不是我发现的,是秦原和李子标,他们研究出来的,他们知道怎样让孙川笠死!”
他急切地喊道:“课题,课题是我剽窃的!根本不是律师说的那样!”
众人又是一片哗然,为了拉李子标下水,方泊林也是拼了,嫉妒真是个魔鬼,让这样一个文质彬彬的美少年失去了心智。
师律师无奈道:“不管怎么样,杀死孙川笠的是他的基因,这是最直接最根本的原因,孙川笠随时都可能在基因缺陷与不良生活习惯的内外因诱导下发生猝死,和别人无关。”
公诉人说道:“我方可以提供材料,证明被害人家系内,不存在猝死先例。被害人属于非正常死亡,存在人为因素的可能性。”
师律师回道:“我方也可以提供权威心血管专家意见,尽管猝死案例中99%存在家族遗传倾向,但仍有1%与遗传无关。不能以死者家系内未有先例,就断定有人为因素。”
“砰”地一声法槌落下,全场嗡嗡嗡的声音瞬间消失,在安静的钟表滴滴哒哒声中,法官庄严地宣布,本案择日宣判。
人们三三两两离去,那群学生们兴奋地和老师叽叽喳喳讨论着,小红低头匆匆往外走,刚出门口就被方泊林攥住了手腕。
“痛!”小红吃痛,但是挣扎不开方泊林铁钳一样的手。
“你说,李子标给了你多少钱,让你这么说!”
方泊林狰狞的面容早已不复那副白净少年模样,他暴怒的青筋,撕裂般的眼眶,布满血丝的眼睛和眼底深不见底的寒意,让小红心底浮出胆怯。
“没有,”小红不住地摇头,“我说的是实话,我没有收钱,方泊林你魔怔了,你快放开我!”
方泊林松开手的同时猛然用力,小红跌坐在地。
方泊林鄙夷地看着她,说了一句,烂货。
转过头的瞬间不由得愣住了,林教授和苏雪瑶站在自己面前,他们是中途进来的,方泊林没注意到。
林教授看着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扭头离开了。
苏雪瑶走上前,一双眼睛看着方泊林,盈满了温柔与惋惜。
她说道:“泊林,昨天我们和林教授一起吃饭,师娘也在,见他心情不错,大师兄和我一起劝他,师娘也说,有的导师逼得学生家破人亡,那又是何苦呢,林教授想开了,说师生一场,就让你发个小文章毕业吧。”
方泊林顿时怔住了,他张大了嘴。
苏雪瑶说:“可是你,在所有人面前承认自己数据剽窃,承认自己科研造假,这……”
她手一摊又摇摇头:“我实在没办法了。”
苏雪瑶抓过方泊林的手,把一枚银色的戒指放在他手中。这是曾经方泊林送给她的,自此确定了两人的关系,算是定情信物吧。
看着苏雪瑶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光影的尽头,悔恨的泪水自方泊林眼中汹涌而出。
法庭里人陆陆续续都走了,胡钧锴和苏苏走过来,看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李子标。
李子标坐在那里,像海边岿然不动的石头,世界的一切仿佛都已停止,他进入脑海中回忆的世界。
那个暗沉的夜晚,夜里十点,但师律师的律所办公室依然灯火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