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主任清了清嗓子,说道:“没有任何问题。”
南宫炀愣住了。
“现在的技术比过去发达了很多,”主任说道,“过去凭的都是医生的经验,现在的仪器可以检测出微小的病灶,但是你的检查,做得很全面了,我看不到任何问题点。”
主任似乎喃喃自语一般说道:“是不是心理方面的?psychological?”
虽然声音很轻,但是南宫炀还是听到了。
南宫炀走进悦微心理咨询中心的大门,前台小姑娘热情的接待了他,问他是否有预约。
南宫炀摇了摇头,说:“我知道安小青老师,但是没有提前预约。”
前台说道:“那我去问问安老师,看看她时间是否可以,安老师的咨询一次500,一个小时,你看看可以吗?”
南宫炀虽然感觉有些小贵,还是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前台小姑娘笑靥如花地走出来,说道:“等半个小时,您看可以么?”
南宫炀点点头。
前台把他带到大厅,四面都是书柜,中间一个沙盘,南宫炀拿出一本心理学的书,坐在沙发上随意地翻看着。
正看得入神,一阵高跟鞋的铿锵声传来,南宫炀抬起头,一位三十岁左右,身材匀称的女性站在自己面前。她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穿着偏休闲风的小西装。
安小青对南宫炀笑着伸出手:“你好,南宫炀。”
南宫炀跟随安小青走进咨询室,两张单人沙发中间夹着一个透明圆形茶几,茶几上一壶菊花茶。墙边摆放了一些绿植,灯光的颜色朦胧而温馨,窗帘也是清新的淡绿色,整个房间日式小清新风格,让人感觉放松。
这就是宁小夏曾来过的咨询室,南宫炀心想。
他在沙发上坐下,对安小青娓娓道来。
十三岁那年和秦原一见钟情,高中时和她一起离家出走,人生的转折点,为她打架出头时受了伤,为此他来到盛都,寻求更好的前程……
当他做了一番全面的检查,医生告诉他,有可能是心理上的。
南宫炀说:“我想了解自己的病因,是不是那年我受伤后其实没有事,是医生的宣判让我认为自己生病了。”
南宫炀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以前在电影里,看到心理暗示,觉得是玄学,我是个唯物主义者,不相信心理有这么大的作用,能让人真的生病?”
南宫炀一口气说完,喝了一口菊花茶。
安小青静静地听完,微微一笑说道:“当年医生下的诊断,也并不一定是有问题的,可能后来你自己慢慢痊愈了。束缚你的,一直是你的固定认知。”
南宫炀说:“破除这个认知,是不是我就会彻底痊愈了?”
安小青缓缓摇了摇头,说道:“我想不一定。”
南宫炀的眼神疑惑又失望:“但是看到很多电影或者里,主人公在一个瞬间顿悟后,从此人生彻底改变。”
安小青笑笑,说道:“其实心理和生理之间,并没有明显的分界线,所谓相由心生。很多心理疾病,比如抑郁症、自闭症等等,都是有生理基础的,甚至是基因决定的。”
“不管此刻你的大脑是否已经痊愈,你的神经反射已经形成了,只要超负荷运转或者用力思考,你的大脑神经就会提示你,我想这条神经回路不是短期内可以改变的,毕竟已经陪伴你那么多年,成了习惯。”
南宫炀失望地说道:“那我该怎么办?脑科医生解决不了,您也解决不了?”
安小青看着他,说道:“你已经这样生活了很多年,一样可以考第一,一样可以考研成功,其实并没有影响你的生活,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恐怖,不是吗?”
南宫炀苦笑着摇摇头:“时间有限,我没办法告诉你太多细节,为了这个病,我受了很多苦。”
“我明白。”安小青的眼神很真诚。
“南宫炀,你拥有很多,你很帅气,也很聪明,而且还有爱情。看得出来你是个完美主义者,眼里容不下瑕疵,可其实有很多优秀的人,他们是有瑕疵,甚至是残缺的。”
南宫炀说:“我明白,瑕疵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看待它的态度。”
安小青笑笑:“我就说你很聪明。”
南宫炀说:“但我依然迷茫,我感觉自己的生活一团糟。”
安小青说:“自己的生活只能自己找答案,如果你问我的建议,我想说,去做你真正喜欢的事吧,追求你真正喜欢的人吧。”
南宫炀看着安小青,久久无言。
随着长大的过程,考虑的越来越多,这么简单的道理,却被丢弃到身后,越行越远。
离开心理咨询中心,南宫炀坐公交车去了海边,一个人踱步了许久。
他在想自己的前半生,这短短二十多年。
天色渐渐暗沉,海水没过鞋底。
太阳落下海平面的时候,海天连成一条线,那样的开阔,就像南宫炀此刻的心情,他想明白了。
秦原浏览着近日的热点新闻。
“据本台记者报道,东湖路系列强奸案今日在盛都中级法庭宣判,不法分子在近一年内,尾随年轻女性犯下多起强奸伤害案。令人震惊的是,四人均不足二十岁,最小的只有十五岁。由于涉及当事人隐私,法院选取不公开开庭审理办法,经审理认定犯罪事实清楚,吴某某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二年……”
就他了。
秦原深深吸了一口气,把这条新闻转给了谷风。
“伤害小夏的人已经遭受了法律制裁,谷风,你姐姐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你好好生活。”
秦原给谷风发了信息,短短的一句话,她反复修订了好几遍才发过去。
看到信息时,谷风正在图书馆里,以前他是不爱读书的,他不喜欢静,最近却只想找个没人的角落自己待着。
谷风闭上眼睛,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任由一滴泪滑过大男孩的嘴角。
半晌,他回复道:“我明白了,姐,你放心吧,我一定努力出人头地,给爸妈争光,让姐姐能够安息。”
秦原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终于算是暂时安抚下来了,希望他大学四年可以相安无事,顺利毕业离开盛都。
这时,门帘掀开,南宫炀走进来。
秦原坐在温馨的灯光下,她的脸部线条柔和而温润。
不经意地把一缕头发撩到耳后,脸上的绒毛在灯光下泛着柔光。
南宫炀的心口砰砰跳动,仿佛又回到十三岁那一年初见时的心动。
南宫炀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
秦原微微一笑:“点了老三样,焗饭,沙拉还有果汁,不知道你现在还爱不爱吃。”
南宫炀从桌子上伸过手去,轻轻握住秦原的手。
秦原怔了一下,她看向南宫炀,他的眼神无比坚定。
秦原也回握住南宫炀的手。
“爱吃。”南宫炀绽开笑颜,“我这人念旧。”
秦原说道:“都会变的,旧的东西慢慢也会变得不一样,就像这家的焗饭,味道就变了。”
南宫炀拿起勺子尝了一口,说道:“不,我觉得还是那个味道。”
吃完饭,南宫炀牵起秦原的手直接往外走,秦原挣扎了一下,也就由他去了。
南宫炀拉着她来到河边的桥头,风将秦原的长发吹起。
南宫炀说:“原,我不想再浪费生命了,我想以后的生命都有你陪伴度过,你愿意考虑重新接受我么?”
秦原看着他,她无法对他说出,我愿意,但是我已经脏了,配不上你了。
那个夜晚后来无数次出现在秦原的梦魇中,本以为受伤失去行动能力的孙川笠,忽然间从轮椅上站起来。
他对她拳打脚踢,肆意凌辱。
秦原闭上眼睛。
那种屈辱的感觉不止一次让她想到了死,她能够理解小夏,如果她是自杀的话。
南宫炀咬紧了嘴唇,他很快又松开:“没关系,我还会再次追求你。”
秦原睁开眼睛,说道:“我愿意。”
她不能死,她要好好活着,用尽全力得活着。
南宫炀怔了一下,随即欣喜地像个孩子,他上前紧紧抱住秦原。
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贪婪地吮吸着曾经熟悉的味道和体温,人群和时间,静静地在身侧流淌而去。
许久,南宫炀松开秦原,他牵着秦原的手却舍不得放开,两人相视一笑,一路回到宿舍楼下。
孔双正坐在一楼的沙发上。
猝不及防看到南宫炀牵着秦原的手,孔双的眼底闪过一丝黯然。
他们在学校附近的咖啡馆找了一间安静的包间。
秦原说:“你比以前憔悴了不少。”
孔双不理,她问南宫炀道:“陈平跟我说了,她很失望也很生气,你们真的就这么放弃了?南宫炀,孙川笠这么欺负你,你就忍了?”
她又看着秦原:“小夏让他们这么欺负,你也忍了?”
南宫炀说道:“孔双你冷静点,从长计议,我们没有关键证据能告倒他,意气用事没有用。”
孔双眼圈红了,她冷笑一声:“我整个儿人生都被孙川笠毁了,我都嫌弃自己的身体,以后连生孩子都困难,谁还能要我?”
南宫炀惊诧地问道:“发生了什么,孔双?”
孔双说:“姓孙的找到我,我发现我怀孕了,宫外孕,被切掉了一根输卵管,姓孙的在人前扮演深情款款,回头我就在垃圾桶里找到了一张亲子鉴定单。”
孔双闭上眼睛:“他把我所有光环都拿走了,把我身上的衣服脱到一件不剩,还把我的自尊也拿走了,我现在感觉自己就是一条丧家犬。”
南宫炀皱紧了眉头,秦原站起来缓缓说道:“你真的想报仇吗,这代价你能承担得起么?”
“什么代价?”孔双露出绝美而惨淡的笑容,“我现在连死都无所谓。”
秦原一字一句地说道:“代价就是,回到他身边。”
南宫炀和孔双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