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南宫炀回过神来:“我是南宫炀。”
和孔双许久没有联系了,今天忽然接到她的电话,南宫炀一时有点懵。
“我知道最近考研呢,”孔双说道,“打电话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问问你,结果怎么样?我知道你很在意这个。”
孔双的声音变了,很柔和,不像以前的颐指气使,似乎被生活磨平了棱角。
“初试第一,复试没过。”南宫炀说道。
“为什么?”对面孔双的声音高了起来。
南宫炀不答,问道:“你怎么样?快毕业了,有什么打算吗?”
孔双说道:“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们见面说。”
两人约定了时间地点,孔双匆匆挂断了。
孔双把南宫炀约在一家安静的小酒馆,南宫炀点了两杯威士忌,等了一会儿,看到孔双走过来。
他缓缓站起来,她比之前更瘦了,脸色呈现一种不太健康的白,一双眼睛眼窝深陷,似乎很憔悴,头发似乎也懒得打理,但依然有一种凌乱的病态美。
看到南宫炀的那一刻,孔双忍不住想要流泪。
她想扑进他宽阔温暖的胸膛,把这段时间的委屈都哭出来。
但是她克制住了,他们俩已经是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
孔双坐下,关心地问道:“你跟我说说你的复试是怎么回事?”
南宫炀于是把整个经过告诉了孔双,他没有隐瞒对方就是孙川笠。
孔双听完,先是呆呆地沉默不语。半晌,她拿起酒杯猛灌了一口酒,接着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店里没有别的客人,吧台的服务生都看向这边。
南宫炀走过来,摇晃着孔双的身体,问道:“孔双,孔双,你怎么了?你冷静下。”
孔双咬着手指克制身体的颤抖,喃喃说道:“我真蠢,真蠢。我竟然相信孙川笠那个混蛋……他答应过我,只要我乖乖的,就不会伤害你……”
孔双瘫在椅子上,身子抽泣着。
南宫炀愣住了,最后一次联系孔双,她说在小姨家,还说她今天这一切都是因为南宫炀,南宫炀以为她恨自己,不想联系自己。
南宫炀说道:“孔双,你,不是在你小姨家吗?孙川笠,他,对你做了什么?”
孔双抹了一把眼泪,说道:“我爸出事后,所有亲戚朋友都避之唯恐不及。孙川笠那个混蛋,他假惺惺地帮我,实际上全是演给我看的,他这么精明,怎么可能沾包我家的事。我也知道他未必可靠,可那时我没别的办法,只能抓住这根稻草……”
“后来他就借机占有了我,这个变态,你不知道他对我做过什么,他每天都折磨我,好几次我都想到死,我想拉着他同归于尽……”
南宫炀蹲在地上仰头看着她说道:“你为什么不离开他呢,他还能把你软禁起来吗?”
孔双说:“他威胁我,拿你威胁我,说如果我敢离开,他不会放过你。我爸妈都进去了,其他亲戚也都躲得远远的,除了你,我没有什么在乎的人了。以前听说坏人拿着亲友的安全威胁受害人,还觉得很蠢,到自己头上才知道,真的因为在乎而害怕。”
南宫炀皱紧了眉头,不能想象孔双为了自己遭受了多少委屈。
他不怀疑孔双所言非实,她是个骄傲的人,不会轻易低头示弱,更不会轻易把自己的狼狈展示给别人。
孔双说道:“南宫炀,你不要有负担,我愿意为你做些事。家里出事后,我是真切地懂得了什么叫人情冷暖,我原本以为你也会趁机躲开我……”
南宫炀叹了口气:“我经历过难熬的日子,知道那个时候人心里有多脆弱,我怕没人管你你会想不开。”
“我今天找你,也不是对你还有什么想法,我知道你心里只有秦原,我也知道我已经不配了,我现在只希望你能过得好。”
南宫炀摇摇头,说道:“是我不配。”
他笑了笑,说道:“我心里很崇敬和热爱妇女,觉得男人在女人面前是低等物种,对你对秦原,我都是发自内心的尊重。”
孔双被他逗笑了,真想再摸一摸那张温暖的脸。
南宫炀和孙川笠对女性的态度是截然不同的,南宫炀确实是更多尊重与包容,而孙川笠则是把女人当作自己支配的工具。
孔双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说道:“事已至此,我只有一个心愿未了,就是要弄死孙川笠!”
南宫炀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道:“别瞎说,那样不也害了你自己么,为了他不值当,你还那么年轻,又那么漂亮。你现在也知道了,无论你怎么忍,他不会放过我,赶紧离开他,慢慢忘掉这一切,以后你会过得很幸福的。”
孔双回过头看着南宫炀,那眼神让他有几分害怕。
孔双笑得宛如罂粟花一般:“你不恨他吗?你一定很不得一刀一刀把他活剐!如果杀人不犯法,你早就杀了他了。秦原不恨他吗?我想她的怀疑是对的,宁小夏肯定是被这个畜生折磨死的!”
南宫炀扶着她站起来,说道:“我们出去说吧。”
走在清冷的路上,一阵凉风吹过,南宫炀见孔双衣衫单薄,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
孔双说道:“孙川笠跟我说,亲戚朋友远离你,不是因为你家出事,是你之前趾高气扬,你以为对人家不错,其实人家心里早恨透你了。他说,你只有一副好皮囊,除了头顶的光环,什么都没有,所以南宫炀从来都不爱你,只爱秦原。秦原比你强得多,性格比你好,也比你聪明。”
南宫炀沉默地听着,不知道她想表达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孔双缓缓说道:“他经常这样打击我,否定我,我知道他在PUA我,但确实在内心开始慢慢认同,我真的是垃圾一样的人。”
“不是的。”南宫炀说。
孔双抬起头看着他,月光下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我被磨去了棱角,表面上越来越顺从,可内心始终有一个声音在挣扎。是恨!”
孔双咬紧了牙齿:“别人只是在我患难时离开,他却朝我扔石头,欺骗、侮辱,我很不得亲手杀了他,凭什么他这样的人渣活得这么张扬。”
南宫炀看着孔双,说道:“孔双,别冲动,冷静下。你以前的生活太好了,太顺了,现在这么大变故肯定一时难以承受。你坚强些,一切都会过去的,你不要想得那么极端。我也恨孙川笠,我也咽不下这口气,可我要是真的杀了他我自己也完了,一想到我的亲人跟着我伤心,我就慢慢冷静下来。”
南宫炀安慰着孔双,其实,也是劝慰自己。
最近,他感到自己就像电影中的分裂人格一样,控制不住脑中的另一个小人,这个小人凝结了他身体里全部的血性和戾气,像一匹野马,拼命想挣脱缰绳的束缚。
它不断地告诉他,你应该提上一把尖刀把孙川笠的黑心挖出来,哪怕就在正午的大街上,让人人都看见,不必逃避,不必躲藏!
每当这时,南宫炀拼命摇头,想把这疯狂的想法甩出脑海。
可他越来越控制不了,他控制不住脑中放纵奔腾的这股冲动的热血,他的大脑持久地因为愤恨而兴奋着,起伏的胸口也像风箱一般久久无法平静。
孔双惨淡一笑:“我没什么牵挂的,所以这件事由我来做,大不了一包药同归于尽。”
南宫炀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孔双,你爸妈出来后,不见了他们的宝贝女儿,你要他们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么?”
孔双心中的软肋被戳中,她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
“你还有未来的自己,”南宫炀说道,“一个美丽的优雅的成熟的,很有魅力的女性,她值得拥有好的生活。”
南宫炀见她情绪缓和下来,说道:“其实这段时间我也在想,我一直躲,但是发现真的躲不过。以前我不想让秦原去查,害怕把我们置于险境,是我太懦弱了,越退缩他越放肆,伤害的人越来越多。现在秦原放弃了,但我想查下去。”
孔双看着他,问道:“怎么查?我知道秦原查了很久,可最终法庭说密室类案件无法取证,没有受理。”
南宫炀说:“你认识孙川笠这些年,他以前干的坏事你知道么,比如他伤害过的女孩子,如果能找到几个人联合起来起诉他,我们就有希望。你看A大那个周教授,被几个女学生联合起诉,判了十年,前段时间刚刚宣判的。”
孔双想了想说道:“我知道和宁小夏在一起之前,他和一个叫彩娜的好过几个月。从初中开始他女朋友就没断过,我可以找一找同学录,总能找到些信息。”
南宫炀叮嘱道:“你别相信金帅顾川那些人,除了我,这件事谁也不要告诉。”
“我明白。”孔双重重地点点头。
她真的不想离开,哪怕可以远远地站在南宫炀身边。
“我回去了。”孔双艰难地说道。
“回哪儿?”南宫炀说道,“我送你回学校吧。”
孔双摇摇头:“还是先不要孙川笠起疑心的好,今天他出去鬼混了,我趁机出来的,时间有点久了,我还是赶紧回去吧。一旦露出马脚,可能调查也会比较艰难。”
南宫炀叮嘱孔双自己小心,不要招惹孙川笠,如果有危险,马上给他打电话,还商定了表达危险的暗语,只要孔双说注意身体多喝热水,他就知道孔双有危险了。
尽管马上要踏入黑暗,可南宫炀周身的温暖给了她力量,转身离开时孔双的嘴角一直挂着微笑。
目送孔双离开的背影,南宫炀呼出一口气。
他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接下来就是和孔双一起把孙川笠送上法庭。
他要护秦原周全。